祸水美人(110)

作者:怀瑜公子

“娘娘眼眶蓄了泪,可到奴才离开,那泪都没落,只是对奴才说,若是陛下问起,便告诉陛下,玉露殿荷花池的荷花开了,可她无法应约陪陛下赏花了。”内侍如此回话。

内侍以为是因为落了胎,要养身子无法见风,故此才要告诉陛下,无法一同应约赏花。

可那男人听得这话,神色剧变猛地冲出御殿往玉露殿跑去。

赏荷之约,是他们在京郊小院最是如胶似漆时的承诺。

那时她见夫君寻了外室,心中芥蒂,一心想断舍夫妇情意,救了他,阴差阳错越了矩,便将错就错,同他一道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年月里做了一年半载的露水夫妻。

他眼睛恢复视物时,第一件事不是谋划复仇,而是同她一道在京郊别院赏了夏夜荷花。

那时,他灌醉了她,带她到荷花池旁,那年的荷花开的格外烂漫,他看着醉眼朦胧的她,在她耳边呢喃:“盼得年年似此时。”

彼时是他们最好的时光,他借着酒意问她,可愿年年陪他赏荷花。

她笑答:“好。”

他未曾尝过情味爱意,于情爱之事总是有些许怯怯,不敢信,于是追问:“当真?”

她眼中蓄满柔情:“当真,倘使我有幸长命百岁,便陪你看百载花叶枯荣,若是没这福分,只这一回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那一年那一夜,是他一生最好的光景。

此后,他一身血债重登帝位,手中枉死无数亡魂,再装不出温和良善的样子,唯独每年盛夏荷花盛开,能见他几分笑意。

彼时笑闹的玩笑话,何尝不是情浓时的誓言承诺。她答允他有生之年,必定年年陪他赏一回荷花,而后数载,任凭两人纠葛痴缠再多怨怼,盛夏时节的某一日,夏夜晚风良夜温柔总会有两个身影在荷花池旁走过。

年年复年年,秦彧以为会是他渴望的永远。

可今日,她说——“荷花开了,我无法应约陪你赏花了。”

她答允过他,有生之年必定践诺,可,若是人死了呢?

生时种种誓言允诺,死后皆成梦幻泡影。

随着他奔向玉露殿,秦彧的意识也被带了过去。

不同于梦中的这个他,行至玉露殿需要时间,秦彧的意识,只在一刹那就到了那处。

依旧是那处荷花池旁的亭台,那个女人保持着秦彧的意识离开此处一模一样的姿势,分毫未必的姿势,脸上淡漠寡净的神情,都与他的意识离开时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是她凭栏而立的地方,石板地上淌了一地的血。

秦彧并无实体仅仅意识在这里,都觉得心头剧痛无比。

他想,要是怎样的磨折经历,才能让一个女人落胎见红,面色丝毫不变。

“是娘没福分,生养不了你,你离了娘的肚子自去投生个好人家吧。”她绣鞋浸着血红,低低呢喃,眼神毫无焦距的瞧着荷花池的水面。

她在想,这水,究竟有多寒凉,比人心还凉吗?这池中的莲子,有多苦,比命途还苦吗?

十岁时启蒙跟着表哥读书明理,表哥教导她,人命至重。

人命至重?呵,可有的人,这条命似乎生来就是被轻贱的。

玉露殿的宫女跑了过来,见她身下已然淌了血,惊慌失措,劝道:“娘娘,日子还长,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便是陛下眼下不肯要孩子,也未必来日不肯啊,况且您是后宫独一份的恩宠,便是无子也没人能越过您来。”

秦彧早下令封口。这宫女也不敢说,秦彧不要孩子,是因为她的这位主子压根生不了,再拖下去,便是生了孩子,母体也难活。

原本秦彧憎恶自己身上的血脉,也知晓自己身上的蛊毒会世世代代传下去,折磨每一代的大周皇族,他厌恨自己身上肮脏龌龊的血脉,本就不想延续,甄洛怀孕在他意料之外。

她丧女哀痛之时,得知自己身怀有孕,这样的时机,让她以为是逝去的女儿转世又来了她身边,一心想留下这个孩子。

无论是秦彧还是秦时砚,都从未告诉过她,她的身子日后产子时母子只能存一,秦时砚当年延请名医,只告诉她,她从落了那胎后她不能有孕。

于是她以为,这一胎是神佛的恩赐,是命中意外的欢喜。

秦彧逼她落胎,只告诉她,因为身份,因为名声,因为种种不堪,她不能诞育皇嗣,所以,她怨,她恨,她哀苦。

她恨这人间万苦入骨。

不想听这宫女多言,她哑声道:“我想自己静一静,你退下吧,不许让人靠近。”

这当口,宫女也不敢逆着她心思,又担忧她身子,只得先退下,准备禀告陛下,让陛下来将人劝回去。

宫女离开后,亭中再无旁人,她凭栏独立,瞧着水面隐约映出的自己脸庞,这样一张脸比之她二八年华更要艳丽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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