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221)
☆、第 100 章
孟逢熹立在原地,慢慢收回方才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说起她十年都埋葬在心里恍然隔世的过往,“十年前咱们家在城西。”
“我爹最爱梅花,还喜欢梅花酒,所以我小名叫梅梅,只有咱们府里的人知道。”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也抵不住执念深重,有些事情,有些话,张开了嘴,便不受自己控制了,本以为模糊遗忘的从前,自作主张一般从唇齿间滑出来,清晰鲜活得连当事人自己都心惊。
“家里的梅花树有三十六棵,会结果子的只有六棵,种下五年才结果,一棵在我院子里,其他的全在后院里。”
孟逢熹狠下心,用力撕开心口的伤疤,经年未愈的伤口流出脓水,“我爹名叫孟颐平,我娘叫周泠一,父亲身边最年轻的亲兵叫陈耀,您叫孟忠,还有明月和嬷嬷……”
满面沧桑的老人忽而溢出一声哽咽,哽咽着唤她,打断她,“小姐……小姐啊——!”
话音刚落,孟忠就掩面大哭,年近六旬的老人,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沧桑的哭声磨在心上,让人心头发酸。
孟逢熹走上前蹲到他面前,冰冷的手被老人粗糙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
孟逢熹在老人的哭声中红了眼,低声安慰着他,“忠伯不哭,我回来啦。”
“我回来啦。”
后来孟逢熹怕孟忠年纪大在外受冷,就同年轻人一起,把哭得停不下来的孟忠扶回了屋里坐下。
孟忠好半天才缓过来,慢慢同孟逢熹交代这十年。
“将军府被烧了后,老奴怕你们人回来了找不到家,就偷偷在废墟边盖了茅草屋住下,守了五年。”
说着,拉过一旁的年轻人,脸上难得有了几丝笑意,“这孩子是偶然遇上的,是个孤儿,流浪来流浪去的,老奴看着可怜,就收着在身边做个伴,到了今年,虚岁已经十六了,这孩子没名字,老奴就擅自做主,让他从了孟姓,叫做孟念。小姐莫怪老奴自作主张。”
孟念听了,立刻上前,跪在地上朝孟逢熹行了个大礼,朗声道:“小姐好!孟念给小姐请安!”
孟逢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他,“快起来!快起来!”
又朝孟忠道:“忠伯见外了,您也知道咱们家的,不讲究这些的,我怎会怪您?这孩子若是不介意,就把他名字加进族谱里。”
孟念立刻道:“小姐,我愿意的!”
孟忠红着眼点点头,“臭小子,快起来吧!别吓着小姐!”
孟念这才起身,乖巧地守在一旁,笑吟吟地给孟逢熹把热茶填满,“小姐喝茶!”
孟逢熹端起热茶,“忠伯后来呢?”
孟忠叹口气,忽然起身朝着孟逢熹跪下。
孟逢熹吓一跳,手里端着茶就立起来了,“忠伯您这是做什么?”
孟念也被吓得原地一蹦,赶紧也跟着跪下。
孟逢熹刚要去扶孟忠,就听他说道:“五年后,新皇登基,下旨为……为将军平了反……”
孟逢熹手一抖,热茶浇了满手。
孟忠更低地垂下头,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
孟念呀一声,手忙脚乱地又蹦起来给孟逢熹递帕子。
孟逢熹却不接,不觉得烫一般,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人,好像废了很大的劲才听懂,“新皇?当今雍俪的陛下?昭……昭……昭端宁?”
听到她直呼当今陛下的名讳,孟念在一旁惊恐地捂住心口。
孟忠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一般,点点头,面露惭愧和局促,“陛下亲自来找老奴,要重建将军府,虽然旧府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老奴也不忍心扔了拆了,而且当时老奴恨极了先帝,连带着也恨透了陛下,不愿接受他们的施舍,当时也不怕死,把人骂走了,送来什么,就全扔了烧了。”
“后来陛下就在城中修了这座府邸,又三番五次来找老奴,要帮老奴重修祠堂,老奴当时也想给自己留个念想,一来二去的,老奴就搬了过来。”
“终究还是老奴无能,无法自己重修将军府和祠堂,明明知道将军是……却还是接受了施舍,实在是对不起小姐……”
“老奴该一辈子守在老宅的,若是您今日回来,家没了,也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孟逢熹这时才用手帕捂住自己火辣辣的手掌,“忠伯哪里对不起我?是我孟家对不起忠伯才是。”
“您一把年纪了,还被拖累成这样,不能安享天年,还要替我们恨,替我们守着祠堂,是我孟家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