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215)
宋琰和宁晏听了也沉默下去。
孟逢熹在屋里迅速蔓延开的安静里再次开口,“宋公子前几日劝我想开,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过了,这旧伤……”孟逢熹抬手按上肩膀,“是治不好的……”
宋琰不愿听她说这么丧气的话,立刻就反驳,“怎么可能?!孟姑娘要相信我!我说可以就可以!你莫……”
孟逢熹轻声打断他,“宋公子可曾听说过西洛五娘?”
但凡这些年关心过江湖事的人,便都听过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宋琰思路轻易被带走,张口就答,“怎么不知道?太出名了!听说西洛五娘武艺高强,一手拨云掌无人能敌,只是后来突然就归隐不见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孟逢熹看着他,在他的夸赞声中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边听边点了点头,“她是我娘。”
宋琰瞠目结舌地愣住,一旁的宁晏也少见地变了脸色,心中同时浮出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孟逢熹淡淡说,“我娘最后一掌拨云,是使在我身上的,用了十分的力,未曾留情。”
“我六岁就练武,八年的功夫,一身的脉气,全散在这一掌里了。”
“十年来,全靠苦撑,才得以苟活。”
“所以即使回天乏术,公子也不必苦恼愧疚,这是我的命,今生至此,任何结果我都能安然接受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都无谓。”
宋琰无言而又惊诧地看着她,孟逢熹的身子虚弱得不像话,她半倚在床榻上,脸上平和漠然的表情让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宋琰想起什么,不经意般往屋角的屏风那里撂了一眼,屏风后一片寂静,他眼底转瞬即逝地闪过一丝怜悯,忽然就觉得这屋里格外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逃避般猛地把头扭正,朝孟逢熹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咱们试试好不好?”
孟逢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闻言点点头,应得快,“好。”
然后宋琰拉着宁晏,逃一般出了屋。
昭端宁在屏风后,听完他们一席话,突然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十年来戴久了面具,平日里不会哭,懒得笑。
好像已经失去笑的能力了。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定是笑得很难看。
其实奚若在棺材前对他说的话,他当时只信了一半,他不信孟逢熹心悦他。
也不敢信。
因为曾亲耳听她说,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当初听了也觉得对。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注)
多简单的道理。
昭端宁这么想着,却愈发难过起来,奚若的话不停的响在他耳边。
“你留不住她!”
“谁也留不住她!”
昭端宁无声地笑着,想着,若是孟逢熹对他有一丝丝情意,又怎么会对他一点留恋之心都没有呢?
她从来都是这样,本来就该这样,爱恨分明,做什么都是一刀斩断,毫不拖泥带水,抽身时干净利落,即使身上被割扯得鲜血淋漓,眼也不眨。
生死都光明磊落。
爱恨都牵不住她。
他十年前第一眼见她,便就觉得她该是这样潇洒利落的人。
不像他自己,优柔寡断,爱恨混在一起,像污浊的泥水,却仍从泥水里窥视着、向往着、艳羡着、贪恋着,她身上的光芒和颜色,仍想要卑劣地挽留她,抓着她不放。
不管自己已经都面目全非。
不管自己会不会把她弄脏,会不会让她痛苦折磨。
可是……
昭端宁如溺水的人般挣扎着。
可……那个荷包又算什么?
若是真的一丝情意也没有……那个荷包又算什么?
昭端宁颤抖着抓住被他放在胸口的荷包。
她还是有一点…在意我的吧……
她那么好……心那么软……
是的吧……
昭端宁忽而觉得孟逢熹是爱自己的,忽而又觉得她恨透了自己,他沉落在爱恨的泥沼里,翻来覆去地受着折磨,不得解脱。
宋宁二人动作很快,一个时辰后,药就熬好了,宋琰亲自端了送进来,看着孟逢熹,“孟姑娘……”
孟逢熹撑手从床榻上坐起,朝他笑笑,接过碗,在两人的注视中,把药一口饮尽了。
倒显得他们二人优柔寡断了。
宋琰叹口气,同宁晏走到一旁坐下,观察孟逢熹的反应。
半个时辰后,安然睡去的孟逢熹忽然在床榻上蜷缩起来,极痛苦般发出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