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96)
可干娘竟然走了。
他的家没了。
小杰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整个人都沉浸在自责和愧疚里,以头抢地,发出野兽的呜鸣。被痛苦剥夺了理智的他忘去想,他半个字都没招供,为什么这人会知道“袈裟”,知道他是全新教的人,甚至说出他在教中职务。
出了地牢,看管的人问道:“我怎么好像听见小杰在里面哭?”
男人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摸摸自己的鬓角:“鬼知道。”
他的鬓角贴合漂亮,整齐得不像话。
看管人想想:“大概是死到临头还能吃饱,感恩戴德?”
“嘿,早日脱离苦海不挺好的。”
他也不等跟人唠嗑,大步流星,好像赶时间似的,总是那么风风火火。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走远以后,悄然撕下头套,鱼尾纹里都蓄满精明,风吹起他的满头银发。
是乔装打扮的楚伯。
小杰的哭声越发凄厉。
看管的人朝着里面骂骂咧咧:“吵什么吵,害人精,连自己干娘都害,安静点,别妨碍老子睡觉。”
*
许多年前的画面模模糊糊浮现,好像是梦,又好像是真的。
“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父亲的眉头皱得很紧,“那把龙椅的周围永远是血雨腥风。”
“既然无可回避,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母亲含笑说道。义无反顾。
在他心目中,父母是这世上最般配、最琴瑟和鸣的夫妻。
这是他和父母的快乐岁月。父亲手里多出一个碗,里面的物体看不清,但李非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母亲在一旁研磨香料,扭头发现李非愣愣站着,笑说:“臭小子,别只顾吃,过来帮忙呀。”
李非顺从地接过制作香料的工具,很快,手里就多出一份香囊,是他熟悉的檀香。母亲说:“你戴檀香,显稳重些,以后才有姑娘要你哦。”
李非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母亲道出他的真实想法,告诉她,他喜欢的不是普通姑娘,就听到集市的吆喝声,他生性贪玩,立刻转头去看,但看不见任何人。
叫卖声没了,等他回头,父亲母亲都躺在地上,血泊中。
父亲已经死了,母亲还有一口气,神情悲戚。李非脑子立刻清醒,周遭路人对他指指点点。
母亲死前喃喃念着:“儿子,你要好好活下去……”
李非跪在地上,无暇顾及死去的父亲,他双手伸出去抱母亲,但母亲的身体像朵云,在李非触及的刹那,烟消云散……
随即,地上骤然一团升起的火焰将符纸焚毁,冒起的黑烟像黑鸟翅膀,刮起黑色的漩涡将父母的遗体都卷走。
“爹!娘!”李非从梦中惊醒。
楚伯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床前。
“做噩梦啦?”
李非抹了满头的大汗,深深闭上眼,想在记忆的黑暗河底抓住一丝动静,但那只巨兽似乎感受到威胁,缓缓下沉。他倦怠地揉了揉眼:“您来了。事情办了吗?”
问的就是小杰的事。
楚伯手一扬:“送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李非不放心:“怎么送出去的?我知道您□□功夫了得,但丁府有个姓黄的看门人很厉害,没被他发现吧。”
楚伯把手一叉,不说话。
这位老掌柜,从来只有他劈头盖脸地怼人,还没见过他装蒜的。
“你把小杰送哪儿去了?”
李非何其敏感,看楚伯那嘚瑟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追问:“真送假送!?楚伯别忽悠我。”
楚伯是个男老妈子,大皇子过世,这位兢兢业业的老管家就怕偌大的家业交给个败家子,从李非回到陇右那天起,无一刻不耳提面命、传授经商之道,直到他有独当一面的本事。每次见面就停不下来的叨叨,得知李非惹到全新教,按理说楚伯还要一通骂。但都是边骂边替李非善后。
今天先是以家人名义来接走小倩,又替他干了把小杰劫走这么件麻烦事,可谓马不停蹄,怎么就消停了?
李非越想越心里发毛。
“你该不是把小杰给……”
“杀了。”
楚伯做了个抹脖子动作,倒也干脆。
李非:!!
第41章 酷吏案(19) 有的干脆画了一只飞鱼……
楚伯把二郎腿一放, 感慨:“我从小被你奶奶收留,跟老太太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家底,老太太走的时候嘱咐我经营好家业、伺候好少爷。少爷好啊, 品性淡泊, 谦逊低调, 最难得的是相信我,肯听老奴的话, 生意上只有大的决策他才参与。”
言外之意就是李非品性不淡泊,不低调,而且不信楚伯?
李非连忙摆手制止他自称“老奴”:“楚伯您不要折我的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