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95)
这一下,殷莫愁终于明白李非总是不肯提起父母的惨案。如果无法复仇,将成为他这辈子迈不过去的坎。
李非泪流满面,那些再也无法追回的爱与青春都在这泪里。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他实在是怕了,才不断更名改姓,始终用化名行走江湖。
殷莫愁心中不忍,将手缓缓抬起,袖子到李非面前,借他揩拭,李非愣了愣,拉过就是狂擦一把,连着眼泪和……和油漆。
殷莫愁:……
“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这么多年,我对谁都没说,连楚伯都不敢告诉。楚伯是个急性子,我就怕他太冲动,有个三长两短。我憋着太难受了。”
李非含泪,他是坐着,正好可以把头靠在殷莫愁腹部。
“多谢殷帅,呜,殷帅也有温柔的时候。”
本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话,从他平日胡说八道的嘴里吐出,总觉变了味。
殷莫愁眉头一挑,感受到李非加速的呼吸声,让她想起上次离得这么近,是在画舫,着女装,像个弱女子被他强搂在怀里,那忽如其来的被摁头温存,只能默默接受的调戏,无法抗拒的胸膛。
女人就活该要温柔贤惠吗,殷莫愁没来由一股烦躁。
“好了,可以了。”殷莫愁本想重新为其冲洗手上的油漆,听罢将瓢一丢,“自己拿布擦干净。”
“啊?”
李非慌了,仰头:“我、我另一只手还是脏的呀,怎怎么拿……”
“用嘴。”
殷莫愁丢下两个字,莫名其妙地黑脸,走了。
大帅突如其来的蛮横和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如出一辙,来无影去无踪。
李非愣愣地:……
呔,瞎吹什么用嘴叼铲子!
*
午后格外安静,整个丁府都需要一场休整。
酷吏之家设有私牢,小杰看着铁窗外的日落,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股似有若无的米饭香味飘进鼻子。
小杰转身看了男人一眼。
咦,新来的?不认识。
“殷先生派我来的,殷先生说要好好审问你。不能饿死你。快吃吧。”
小杰看着那碗米饭,旁边居然还有个梨子,想不到成了阶下囚,伙食比当下人的还好。
“怎么,还怕有毒啊?”
小杰冷哼了:“就是要毒死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根本就不懂。”
三言两语带着莫名高傲和自信,其实更像一种心理病,通过表现的与众不同来获取自我存在感。
“知道知道。你们这种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男人言简意赅地催促说,“吃吧吃吧。”
俨然一副“知道你死鸭子嘴硬,不说拉倒,老子还懒得问呢。”
对方这么漠不关心,小杰反而一愣,逃窜两天,是个人都得饿扁了,干脆端起碗筷,米饭就着香梨,大口大口吃起来。
男人漫不经心道:“嘿,听说了吗,林姨走了。看我干嘛,就那老厨娘,你干娘,死啦!”
小杰一口还没咽下去,呛了个半死:“咳……你、你说什么?”
“还不知道吧,你送李非一瓶小的筋骨丸,他不屑要,转手就送给林姨。可怜林姨还喜滋滋,在厨房到处夸小杰孝顺。可怜,亲手披上了你送给他的袈裟。”
小杰惊呆半晌:“你、你你骗我。”
“骗你干嘛,”男人不稀罕搭理他,“要不你自己随便找人问下就知道。现在林姨儿子也赶来,正办丧事呢。你仔细听,听没听见有人在哭。”
哪有哭声,只有风声,风的哀嚎声,可落在有心人耳里,就成凄惨的哭声。小杰浑身发冷,整个人脱力,噗通就跪在地上,乍看上去如五体投地。
男人往后跳开:“哎呀呀,何必行此大礼呢。”
小杰手里的半个梨子渐渐握紧,梨汁四溢。他想起两天前,林姨悄悄往他手里偷偷塞了个昂贵的水晶梨子。
“你拿着。”
“谢谢干娘!”
“收好了,可别叫人瞧见。”
“知道知道啦。”
干娘死了,从小照顾他的干娘死了。
小杰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
“全新教真能耐,你不是一般的教徒,已经当到教正之类的级别吧,还拿亲人的性命来献祭。不得了,你这死后是要上天啊。”男人半是嘲讽半是叹气,背着手走了。
男人一走,小杰觉得周遭的事物好陌生,痴痴地看着手里的梨,还有满嘴梨子味道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仰头看外面,天已经墨色,每到这时候,厨房的方向总会升起袅袅炊烟,唯一给他家的感觉。
今天,炊烟不再,他还以为是干娘在担心他。被捕后,他唯一在意的也是干娘怎么看待他。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再见干娘一面,这些年,他攒了些银子,原本想在分别前交给她。他见过干娘的儿子,那小子不行,花钱大手大脚,不懂节俭,以后怕是要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