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245)
只要她用力,他的胸骨将被根根踩断。
林汝清挣扎,但她的脚力重得像块大石头,死死压住他。
此时此刻的殷莫愁,是席卷北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将,她像北境的万年冰川,小小脱落一块冰石,足以砸沉所有,足以覆海倾山。
林汝清终于吓破胆,知道“死”字怎么写。
如果说他希望殷莫愁成为暴君式的人,那么恭喜,这个愿望提前达成。
接下来的后半生,他将生活在她可怕眼神的笼罩里。
林汝清心底骤然升起寒意,像被老鹰盯住的老鼠,求生的本能令他……失禁了。
这也是曼陀散对人体常年的损耗导致自控力下降。
孟海英如果这时候再不进来,就不配当殷莫愁的心腹。
“大帅,这家伙满嘴喷粪,意图险恶,要怎么处置请明示。”
春梅和冬雪也赶进来,静静等她发话。
昏黄的灯光映着她面沉如水的半边脸,另半边则隐在暗处:“想留在京城就留着,但别再让我看见。”
后面的事无需详细交代,孟海英心里大笑三声。
“我知道错了,真知道了,求求您让我留在这里吧,想想咱们以前多么要好,我也不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给我伺候您的机会,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林汝清彻底走投无路,一边挣扎不肯就擒,一边慌不择言献媚。
殷莫愁沉思了下,忽然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个好战的将军,一个终将失智疯狂的人?”
否则为什么会说曼陀散带来的刺激不亚于血流成河的战争?
林汝清还在瑟瑟发抖,不知如何作答。
淡淡烛火摇曳,投映在她的眼里。
林汝清被架出去,看着那挺直的修长身影越来越远,她缓缓背过身,如一柄归鞘的宝剑,刹那的锋利悉数藏起,剩下冰冷与寂寞。
没有怒意、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不舍。
五年,一千多个日夜,她都在努力遗忘给她带来狂欢与痛苦的记忆,每当心志动摇时,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父亲留下的话。
“无忧已死,从今以后你就是莫愁。”
“古有女儿替父从军,挽长弓,骑千里马,一身武艺冠天下,入族谱,死后建祠,受后代供奉。”
“巾帼不让须眉,身不得男儿列,肩挑国家事。”
“我大宁仍内忧外患,时刻不能松懈。”
“江湖上的奇女子算什么,你是殷家继承人,要比寻常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百折不挠成就的伟业,生前死后任人议。”
“是人就有失误、缺点,偏偏在你这样的位置,会遭受数倍的误解、攻讦。”
“儿啊,苦了你了。”
殷莫愁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没多久功夫,冬雪已差遣奴仆将练功房打扫干净,整洁如初。
春梅连尊卑都忘了,上前用力掰开殷莫愁到手掌心,“没收”了掌心里的装着曼陀散的瓷瓶。
“主子没事吧?”春梅小声问。
“我需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她的语气波澜不惊。
但只有春梅知道,刚才掰开她的手掌心。
有一层汗。
好险啊,春梅长吁了口气。
接下来,是长久的寂静和沉默。
殷莫愁像一具行尸走肉,枯坐在练功房内。别人或许觉得她怎么终日冷冰冰的,只有春梅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冷比热好。
他们见过殷大帅的暴躁,那是在强行戒断曼陀散期间,铺天盖地的毁灭,戾气与血气交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殷府的树全被她乱砍乱劈成柴了,每个月都要移植一批新的。
*
出了蝙蝠寨,李非快马直奔殷府。
已经很晚,说不定会被殷府的门神孟海英拦在外面。但他还是想去,这种心情,比在慈云山下听完刘孚的话后相见她,来得更迫切。
不让我进不要紧,在门外站着也好。李非想。
想陪着她,无所谓她知不知道。
出乎意料,孟海英看见李非很高兴,甚至有点兴奋,亲自将他迎进府里。
关西之虎有个“反非党”,今天起,解散。
事后李非知道这一出,感叹这大概是本朝人数最少、寿命最短的党.派了。
“很少看见孟将军笑呀。”
孟海英不是不爱笑,是那张钟馗的人笑起来比哭还狰狞,对于不能准确表达自己情绪的关系也很苦恼,所以在外人面前很少笑。
钟馗脸喜上眉梢:“本来春梅是打算明天给您报信的,我就先说了,抢个头彩——林汝清被赶走了,这算不算好消息?”
李非先是愣住,一整晚,他第一次大笑起来:“是谁立的功,春梅冬雪还是你孟将军?本王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