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49)
□□和太宗皇帝时期不是没想过兵改,只是架不住边境总断断续续有战事,一旦改革,等于重新洗牌,将士磨合需要时间。
只能等。
直到本朝,国力日增,番邦臣服,四海前所未有的安宁,皇帝终于才能腾出手,改革真正被提上日程。
刘孚那帮人虽然整天扯后腿,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改革肯定是要改的,只是怎么改法的问题,他们把反对喊得很大声,无非是还没得到满意的交易价。
兵改成了殷莫愁和刘孚的较量场,如果把两派的斗争形容成一场风暴,那兵改决对就是风暴眼。无论暴风卷向何处,风暴眼中的这些年轻人都将得到极大成长。
所有人心知肚明,他们中间将会诞生一个人选,成为下一任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不仅意味从二品,它还有更大的意义——本朝没有一个寒门拥有这么高的文官职位,那个人将是第一个,跨时代的突破,也必将成为寒门的领袖。
吴敬获得了这个机会,而秦广没有。
李非想起吴夫人在兵部门前大闹时,也曾鄙视过秦广没进兵改署,因此瞧不上他的话。
“我嫉妒过,我嫉妒得快发疯。”
过了缅怀的伤感,秦广的语调已经变得很坦然:“我和吴敬是同一批,而且我们的出身很像,都是最底层的人。我们都曾苦读书,一样地熬夜办公,为了一份奏折挑灯夜战字斟句酌,一样都是不计辛劳地跑腿办差,他进了兵改署,我却还在原位置上,只干干收发文书的活儿。他呢,所结交的都是世家豪门。所以总有人拿我和他比较,说他出入总能呼朋引伴,而我却埋首纸堆,和他比加起来像个废物。我听了就受不了。”
“可你又还算拿他当好朋友,和他钓鱼?”李非问。
“我又想通了。”秦广耸耸肩,“我们虽然都是外地人,又是寒门,按理说肯定要被排斥。”他说到这里,不由看了黎原一眼。
黎原愣了愣,刚才还跟人一唱一和对对子,差点就交上朋友,这时却默不作声。欺负寒门在世家子弟里根本不算什么。黎大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
“但吴敬人缘极佳。我认为他卑躬屈膝、曲意奉承,失去读书人的气节,才能在短短几年结识那么多豪门世家。我太天真了。”
秦广摇头自嘲。
“后来我多次遭世家施压,是他给我解围。我还能指摘他什么,如果不是他左右逢源,不是靠酒桌上结识的、在我眼里是狐朋狗友的那些人,我怎能度过难关。他才是真正懂得隐忍的人。”
回忆起昔日优胜者,眼神仍是带着欣赏。
“那你们为何决裂?”余启江忽然回到主题。
“我看你似乎心怀愧疚啊。”李非见他哭泣,掏出自己怀里的手帕给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吴敬的事吗?哦,对了,我帕子是新的,很干净。”
“唉,他人都走了,有些事有损他名声,不提也罢。”
因为秦广主管制书令,接触文案,官服上难免沾着些许墨水,他并不介意,囫囵用袖子把眼泪擦了,把帕子还给李非。
“谢谢你啊,你的帕子一定很贵,别被我弄脏了。”
“不客气。”李非把帕子收起,又叹口气,缓缓说:“吴敬也不愿意看到你这副样子,他把你当作至交好友,应当不会真正记恨你。而且一个喜欢垂钓,喜欢大自然的人,心胸必定是开阔的。你说吴敬擅长交际,那他的朋友一定很多,但他心里清楚,他真正的朋友,也许只有你一个。”
秦广闻言,神色忽然一亮,继而变得黯然。
是啊,吴敬把他最大的爱好只与他一人分享,如果没把他当做知己,还能是什么呢?
“你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却看不出透。我愧对吴敬。”秦广的眼眶又红了。
黎原不动声色,默默聆听李非与秦广的对话,渐渐察觉李非的高明之处——
知道秦广在回避问题,于是先和秦广聊一些与吴敬的共同爱好,激起秦广的回忆,慢慢探索用词,看秦广的反应,看他是否吴敬的同性恋人。每过一段,余启江则正面问话。秦广再次回避时,李非则再次后退一点,跟他谈回忆和感情。
余启江唱黑脸,而李非唱白脸,不断推进和试探秦广的情绪。
难怪刚才吟诗作对被李非制止,那打乱了他套话的节奏。
秦广这时不再流泪,而是满目悲怆。那是一种比难过更甚的情感,带着悲伤、愧疚和永远也不能挽回的遗憾。李非和余启江对望一眼,微微点头——
时机成熟。
开窍有时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黎原忽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缘分,说起来,假如吴敬还在,我今天就不会站在兵部,和你们成为同僚。我不会参与库房救火,也就没机会和你们共赴火海,不会和你们成为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