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52)
宣予看她缓缓坐在台阶上,新沐之后,长发松挽。夏日衣衫本薄,行动间依稀有药油的气味伴着水泽香气传来,即使莲香阵阵也掩盖不住那清苦的味道。
宣予也不做声,只默默倒酒,切了胡瓜。果肉还未入口,已有甜香扑面。柳洑捧着茶碗慢饮浅酌,笑道:“幸亏那日我把这瓷碗落在这,否则现下只能捧着酒坛喝。”“怎么会?就算没这瓷碗,还能少了你的酒器?”柳洑笑笑,再饮一口,问道:“师兄离开书院后要做什么?”“暂时未定,可能到处走走看看,实在无事可做,开私塾也未可知。”
柳洑一手托腮,侧头想了片刻,皱眉笑道:“你去教幼童读书,他们肯定会战战兢兢。记得第一次见你,冷冰冰的,好怕人啊。”宣予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以为自己多么温柔随和,你初到堂中,冷着眉眼,板着一张脸。明知你是来应试,可我无端端就觉得是债主登门。”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宣予见她每动腿必呲牙,料想疼得不轻,问道:“你昨日做什么去了?”柳洑听他发问,忽地来了精神,粲然一笑:“你知道吗?母亲给我生了个妹妹。昨日她满月,我回家去看了。”也不等宣予回话,滔滔不绝:“珺儿白白胖胖,特别爱笑,两只眼睛大大的,才......这么长。”说着用手比了个长度。
宣予默默听着,含笑点头,问道:“珺儿就是你妹妹的名字?大名柳珺?”柳洑点头:“嗯,珺儿是平日喊的小名,我特意问了,珺是一种玉。”说着手指划空,写了一遍,道:“我觉得这个字极好,从字面来看,拆开后是玉和君两个字,寓意她容颜似美玉,品格如君子。”
宣予噗嗤一笑,调侃道:“看你这么解释,我都怀疑这名字是不是你取的?”柳洑再品了一口酒,白了他一眼,道:“妹妹的名字哪能我取?是爹爹取的,我家这一辈堂弟堂妹都是单字从玉。”
宣予心中一紧,漫不经心问道:“品格如何要长大方知,敢问令妹容颜似美玉否?是否与你相似?”柳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珺儿肤色极白,便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至于长相......与我不同,父亲是方脸,与他也不同。珺儿脸圆圆的,酷似母亲,合家上下都这么说。”宣予手一顿,心中莫名收紧,握紧了茶盏,慢慢品着酒。
柳洑见他垂头不语,咬了咬嘴唇,轻轻问道:“总说我家事你听烦了吧?你家中都有何人?”宣予放下茶盏,慢慢道:“我家中有父母和弟弟,只是......母亲与弟弟在我十岁那年才来我家......”
柳洑皱眉,宣予转头,望着池中某处,淡淡道:“从小就学着自己照顾自己,爹爹是个老实人,在一家客栈做门房,收入本就微薄,不能给我交全束脩。后来我学着帮人抄书、临画,有时还代写功课,如今总算可以自立,奉养老父。所以,离开书院于其他同门是离别伤怀,于我却是好事一件。”叹了口气,续道:“不说我了,以后你有何打算?”柳洑摇摇头:“不知道,先完成课业再说。我从不未雨绸缪,因为人算一向不如天算。”
宣予垂头思索片刻,转过头来,轻轻问道:“可想过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柳洑仰头思索片刻,摇摇头:“从未想过。”宣予用手肘轻轻碰碰她:“哎,说来听听,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婿?”柳洑再侧头想了片刻,急道:“我从未想过,怎么回答?”见她气急,宣予笑笑也不再问。
二人吃着瓜果,柳洑轻轻道:“人常说:成家立业,师兄可有意中人了?”宣予低头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若喜欢了谁,一定不会让她跟着我。”柳洑含着满口瓜肉,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带了问询之意。宣予看她瞪眼鼓腮,比平时多了一副憨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笨死你算啦,我身无长物,怕她跟我一起受苦啊。”
柳洑停手不吃,待口中瓜肉咽下后,摇摇头,慢慢道:“若是真地喜欢你,不会在乎吃苦的。”宣予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我舍不得,由奢入俭,太难。”转头看去,只见她捧着月牙似的瓜皮出神,神态郁郁,不知想到了什么。
二人转过了话题,品着酒,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大都是些奇闻轶事、稗官野史,心中均知以后或再无机会如眼前这般,伤感之事俱都不提,只捡了趣事来说。
正说话间,柳洑突然闭口不言,目光直直望向某处。宣予不解,顺着她目光望去,见是一名书院弟子,自己并不认识,柳洑面上三分诧异、羞赧甚至三分惶恐。来人走到面前,也不理会柳洑,抓住自己手腕,冷声质问:“你是宣予?”语音中颇有几分敌意。宣予不解,慢慢站起,点头道:“是,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