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锋接过来看，见纸上以淡墨勾勒出一只簪子，簪头是两颗荔枝果，旁边还以小字作了注释：簪身四寸八分，双果顺簪身径长一寸一分，横向尺寸可依玉料之形略有出入，不必浑圆，但求尽拟其形。

清锋大喜过望，轻轻拍案，笑道：“妙哉！这发簪竟如此别致，若再寻个巧匠，怕是能做得与真果一般无二，我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只是这图样与尺寸可有什么讲究么？”

“四寸八分，喻意四平八稳；果有两颗，一寸一分，喻意一生一世，‘荔’影成双。”云眷浅笑，缓缓道。

“可是这果子比真果略小，簪身也略嫌长了些......”

“发簪除求形美之外还要考虑分量均衡，若是簪头太重，或是挽发不牢或是簪身易折，反倒不美。我曾仔细量过那块玉的围长，雕两颗果子刚刚好，且重量分散两处，簪身受力不致太过集中。”

清锋笑着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迟疑道：“若是雕两颗果子刚好，那块白斑不就绕不过去......”

“就是要不绕过去才好。”见他皱眉思索，云眷曼声道：“‘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师兄想想，荔枝果若去掉一块果皮......”

清锋先是一愣，继而拊掌大笑，又抱拳一揖道：“师妹，我是真服了你！过些时候有南边来的晚荔，我已交了定银，等送到了我谢你一篮。”

...... ......

云眷拭去泪痕，拢了拢外衫，抬头望向青霜阁，楼上门窗似未合拢，房中的烛火映出一室黯淡昏黄，隐隐可见一个人影伏在栏边。一阵风吹过，火光摇摆不定，映得室中忽明忽暗，那人影却一动不动，静若山石。

清锋师兄若不被我连累，如此良夜是会与师姐演武论剑、秉烛夜谈还是对着新得的奇石苦思长叹、不能释手？

我有月牙儿与子期相伴左右，可师姐呢？往后余生她是不是每一夜都如今夜一般青灯独对，形只影单？

荔影尚有绕鬓日，俪影再无成双时......

第94章 番外三 再无荔枝来

“你唤我有何事？”广涵停住脚步，侧过头问。

“下个月是你生辰，又逢整岁，必要好好送你件贺礼。”清锋眉目朗朗，眸中满是温柔。

广涵漠然转身又向前行，冷冷道：“不必了，从明日起我要闭关。”

“没关系，就算你闭关，朝夕两食总是要吃的，礼物一定能送到你面前。”清锋笑语，抬手递过一只小巧竹篮。

竹篮最上层铺了新鲜绿叶，散发着淡淡清香，篮底不断有水珠滴落，显是镇着什么新鲜果子。

“你拿走吧，我心领了。”

清锋并不停步，跟在她身旁边走边笑道：“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就打发我走。”轻轻拨开叶子，露出几颗荔枝。

广涵停住脚步看着篮中的果子，沉默了一瞬，问道：“这时候怎么还有荔枝？”

清锋得意地一笑，道：“这是闽桂一带新熟的晚荔，比咱们常见的晚熟月余，去岁通京的水道开了才开始北运，专供京城的达官显贵。”见她略有疑惑之色，笑着续道：“老李掌柜和那家货行新雇的舵头有姻亲，早早就透了个信给我。今日午时船在附近码头停靠，他多加了两成的价卸了两筐，又派小伙计给我送了个口信，我特意去取了一趟。”

广涵面色不虞，淡淡道：“这荔枝远道而来，皮色虽变，果香犹存，怕是价值不菲。”

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可不是，船上仓里果子只占了一半，另一半用来藏冰。恰好这两天顺风顺水，来得极快。老李掌柜为人厚道，知道我是送给要紧的人吃，又现从地窖里起了两块冰让我带上。”见广涵沉默不语，将篮柄塞到她手中，轻轻道：“这得趁新鲜吃才好，只要你吃得开心我就没有白忙一场。生辰那日等我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不必，我......无可回报。”广涵语音沙哑，微带颤音。

清锋凝望着她侧颜，良久，轻轻摇头，缓声道：“我不要回报，而且我盼着你欠我越多越好，最好......永远都还不清、还不起。”说罢，朗朗一笑，自顾去了。

你若还得清了，你我便只是同门，再无其他。只有你永远还不清、还不起，你才会一直记着我、念着我，你我才不会只是同门......

广涵拨开篮中绿叶，只见篮中满满的荔枝，缝隙间填满了冰块，晶莹剔透，宛若碎玉琼瑶。暗红色的果皮沾了水迹，果子如颗颗玛瑙一般。望着清锋远去的背影，她提篮浅笑，微微失神，若有所憾。

生辰那日，开门来取夕食，弟子奉上的托盘旁放着一只木盒。掀开盒盖，盒底的素缎上铺了几片绿叶，叶间似有两颗荔枝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