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溺(2)
闻月循声望去,旧电箱对面的路灯下,有个女人揪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的戒尺狠狠的拍在她的屁股上,小女孩疼的直哭。
女孩抱着路灯的杆子,脸上挂着两行泪,抽泣着说:“闻月姐姐对我很好的,她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闻月刚撕开手上的冰棍放到嘴里,咔嚓,外面的冰层被咬碎了,冰粒掉在水泥地上瞬间消失,冰棍中间的夹心是发烂的桃子味。
她站在灌木丛后面。
小女孩又挨揍了,女人明显加重了力道:“你跟一个次次考倒数,又不懂得自爱的人一起玩能有什么出息!”
闻月不过就是今天早晨遇到她的时候给了几颗软糖,送了一本漫画书罢了。
“闻月姐姐不是那样的!”女孩争辩道。
“连她妈都觉得她是个垃圾,用得着你替她哭天喊地?顾枝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跟她玩就给我滚出去,以后跟她一起去要饭!”
女孩哭的撕心裂肺,路过的邻里街坊没一个人说她母亲做得不对,全在劝女孩子要听妈妈的话。
“小枝蔚,你妈妈是为了你好。”
“阿姨跟你说,好好学习,多跟优秀的人一起玩,你才会更优秀,像我们家芒芒,每次见到她都绕着走,这次钢琴比赛又拿奖了,上回考试还是双百呢。”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听大人的准没错,离那个闻月远些。”
小枝蔚哭的更凶,“你们才不懂,你们才不懂!闻月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你们才是坏蛋!是恶魔!”
“你们就是白雪公主里的皇后,你们要毒死闻月姐姐!”
“顾枝蔚!”巴掌落在女孩的脸上,哭声戛然而止,小女孩瘪着嘴,委屈的盯着女人,吧嗒吧嗒掉眼泪,女人最后一点耐心耗尽,连拖带拽把小枝蔚拎回家。
街道本就窄,人越聚越多,灌木丛不是很大,堪堪遮住闻月的身子,稍离近先立马能发现她,那这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闻月找准一个空隙,刚想从那里开溜,花知和几个婆娘从那边过来了。
要死。
闻月有点后悔,刚才应该直接回家的。
花知的视线扫过灌木丛,闻月呼吸一滞,她不怕花知,就是烦她那张嘴。
就在花知要喊出她名字的时候,有人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拖进死人巷。
“闻家这个女儿真害人啊——”婆娘又获得了新话题,热闹有增无减。
“听说闻家女儿今天又去那个老头家里了?”
“是啊,出来的时候还穿个吊带呢。”
“啧啧啧——也不知害臊,骚死了。”
“闻松和池芦芝怎么生出这么个狐狸精来,居然喜欢老头,要我说要找也找个有钱的老头,死了钱全是你的,偏那老向是上乌巷最穷的人,真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图他点啥。”
他紧紧的攥着闻月的手腕,跑的飞快,耳边有风呼啸而过,脚下是死人巷的破砖块,两人完美的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手里没吃完的冰棍滴了一路。
有户人家的梨树枝翻到墙外,他跑近了才看到,拉着闻月迅速避开:“低头。”
袖口划过她的手臂,闻月像被梨树枝抽了一样,有点痒还有点疼。燥热的十月像泡在青梅酒里,热意被青梅汁冲淡。
她盯着他的背影,某个瞬间再也听不到那些肮脏的流言,只有少年,月光,和她。
闻月的体力很快耗尽,他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她撑着最后一股劲冲上去,肩膀贴着他的手臂,骂了句:“疯子,我跑不动了。”
闻月全程拿命在跟,脚软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下,她整个人撞上他宽厚的背,一屁股跌在水泥地上,头晕眼花,喘不上气。冰棍恰好掉进一个小坑里,化成一滩水。
五分钟后,闻月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看到那人靠在墙上悠哉悠哉的望着她。
原来旧电箱旁新搬来的那家人是许雾啊,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朝他走过去。
“新搬来的小许,花知姨没提醒你吗?离闻家的女儿远一点。”
万籁俱寂的夜晚,死人巷的巷口,两人沉默着,月光像银色的纱帐盖在两人身上,透着疏离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说:“提醒了。”
提醒了还不听?
闻月抬起右手撑在他耳侧,刚才疯跑了一段路,现在掌心发烫,另一只手竖起手指,“以后都是街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上乌巷有三怕,一怕闻月,二怕死人巷,这第三怕……”
墙那户人家的狗突然发疯似的狂叫,闻月顿了几秒,说:“这第三怕,就是闻月进了死人巷。”
“死人巷之所以叫死人巷,就是早年死过人,死的还是老向的妻子,”闻月倏地握住他的手,声线蛊惑:“许雾,你怕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