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几度隔山川(89)
池鹿鸣仔细端详宝庆王,身量尚高,五官倒不见出色,极为平常,肤色略有些苍白,自有一种气质,或许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吧。他此刻与侄女说话,很是骄宠她,就像个慈祥的父亲一般,全然不是外人传说的那么无状。
宝庆王问侄女想好楼名否?阳邑公主哪有精神想这个,撒娇让伯父取名,并阿谀道此事非他莫属。宝庆王自小便负盛名,哪会受她一个小姑娘蛊惑,让她自己取名。阳邑公主嘟起嘴想了半日,道:“就叫陶阳馆,有我的封号阳字。”这藏书楼地处偏僻,很是安静,名叫陶阳馆,热闹似歌舞馆名,实在不合宜作书楼名,此名未免贻笑大方。但她是公主,谁又敢说不呢。
宝庆王略微皱眉,不语,亦不下笔。公主正是小孩心性,急道:“这楼名不好吗?君子陶陶……君子阳阳…..”宝庆王失笑。公主自尊心极强,偏不肯改名,转而问众宫人这名字是否好?众人既不敢答不好,又顾忌宝庆王,于是都不答话。
池鹿鸣见此处除了公主的宫人,就她官职最高,只得出头道:“公主年轻,却兴此藏书楼,是为后宫大幸。陶亦通滔,愿书如水流,善化吾辈。”此言实是东扯西顾为公主圆场,但她点出了公主年幼,想宝庆王不必与小孩子计较文字。
宝庆王确是书生意气,不满楼名。此刻见她说公主尚年幼,想想也是不必在学问上与一个女孩子较真,遂提笔写毕了事。
公主见有人为她撑场,伯父又题了楼名,很是高兴。问池鹿鸣:“你叫什么,我要赏你。”池鹿鸣回禀道:“奴婢池鹿鸣,现任司簿。谢公主恩赏,无功不受禄,我今日在此是巡查发差,已有俸禄,不必再赏。”她可不好意思因胡编乱造了几句而领个封赏,这是个笑话。
公主见她推了封赏并不恼怒,她早被她的名字吸引过去了。她想了想,忽作大悟状,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你,你就是给伯父王府选宫人的那位。”
池鹿鸣见她提到了前事,当时她确是得了宝庆王恩赏,只得再上前去朝宝庆王谢恩。宝庆王打量了她一下,心想这位前朝贵女,沦落为宫婢,今日倒挺会逢迎,想是世事变故,生存艰辛。
公主又好奇问她:“听说你是前朝姻亲,以前大祥皇宫也有藏书楼吗?”
此话让池鹿鸣不快,她收起笑容回道:“奴婢当时尚年幼,不如公主知书达礼,不知这些。”她回避了此话题,并不说她是否在大祥宫中见过。若她说有,只怕公主还有更多的问题还要问她,将前朝与现下相比;若她说没有,即失了大祥的尊严。尽管大祥已被大祈取代,丢了江山,皇室丢了性命,早已没有了尊严,但她还是不愿意失了气度。
宝庆王不动声色,唤过侄女,问她有多少藏书,是否要他送些书来充实。阳邑公主马上又去跟伯父讨书了,忘记再纠缠前朝之事了。池鹿鸣松了一口气,看向宝庆王,想用眼神向他致谢,但宝庆王并不看她,一幅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
池鹿鸣观公主这样的宠爱纵意,忍不住想起她八岁时也曾享有过,只是世事弄人,如今已是前尘往事。她们这帮人,虽未像皇室一样丢了性命,不知都流落到何方了。
☆、缘来缘去空等候
过了几日,宝庆王府长史说宫中所赐的宫人尚未安排妥当,请宫中派人去府中料理。袁尚宫一听,忙推说人是池鹿鸣选的,甩给她去处理。池鹿鸣只得过王府去料理几日,每日早间去、晚间回,换了个地方应差。
宝庆王府离皇宫不远不近,维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府第宏伟,当为所有宗亲成员最恢宏的建筑。撇开宝庆王妻儿亡故一事,就他是祈远帝同胞兄长,现下又为天下文人之首,也当得此待遇。
王府各处皆新,亦很空,府里修建后一直未住,故尚在装饰中,木工、石匠、花匠、仆役等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宝庆王现下并未住在此处,想必他在城内亦还有其他住处。
池鹿鸣行事习惯分清责任,指明专人。她打算观察几日,选出合适人选,再传授她几日驭人之术即应完此差。
王府下人众多,除皇宫送来六十名宫人之外,还有皇室宗亲各府所送逾百人,另有新买的百来号人,原来跟段府中的旧人与现下跟王爷的近侍并未在此,估计都在王爷现下那一处府第中。
长史指定了一位管家,这位倒是宝庆王的旧人,是他乳母的儿子,年龄比他略大,正当盛年,虽不是十分精明能干,但极是靠得住,且自知才能有限,很是谦逊,并不借王爷身份狐假虎威。这倒让池鹿鸣有了好感,她自幼生在大家宅院,后又在宫中多年,深知各方势力盘恒交错,不可能因个人喜好用人,只能因材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