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浮生录(84)

作者:铭珏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熟悉的马车里,司徒羽的卧榻上摆着一个骨灰坛。

他说:“瑾儿,待我去了之后,将我的骨灰洒在大漠上。”

她缓缓地穿上一袭缟素纱衣,怀揣他的信物,背上他的古琴,系上他的绣袋。

小心翼翼地捧着骨灰坛,随意携了几坛九酝春,策马来到阳关戈壁滩。

尘沙纷飞,烈日当空舞,潇潇的戈壁滩一片茫茫,凝眸望去,望不见来路,望不见归途,她扬起手中的骨灰,看着他们随风而散。

她举起九酝春,“将军,可愿与我同饮?”回应她的是一片风声。

欲与将军同饮酒,终不似,少年游。

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灼空腹,灼热段段回忆。

木槿树下谁轻笑,瑾儿可安好?木槿花丛,谁低语,我愿护你一世长安。

把酒祭天地,再剑舞风起,黄泉独处,他是否孤寂?隔天涯,何处是往昔?

琴音声声若泣,碎了哗地心。三两声,声声不成曲。

风沙四起,杯酒空,知几许,倚石滩上,她蓦然想起了什么,自取出怀中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摊开,行书行云流水,跃然纸上。

轩辕王帝轩辕紫晔尊鉴,敬启者:

余寒昭司徒氏族司徒羽,与阁下素未谋面,然久仰大名,时怀渴想。今余时日无多,草率书此,祈恕不恭。冒昧干请,惟愿幸许,刻接手教,敬悉一切。

今天下明则三分,实则四分。暗宫白河明则独善其身,实则筹谋已久,为得所求,毫无原则,手段非常,若天下听之任之,后果不堪设想;青华崇尚武斗,霸权之心昭然若揭,所降之地民不聊生,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余意欲天下和平,百姓安居乐业,然寒昭疲弊,君王亲小人,远贤臣。残害忠良,骄奢淫逸,锱铢挥尽,将士寒心。

余本文氏子弟,尝舞文弄墨,得吾王钦赐良缘,不求建功立业,只愿良人长成,携之安稳度日。然鸢氏残害拙荆母族,寒历二二三年,花氏忠良,一百零六口,被斩于刑场,王后花氏被废黜,幽禁于朱琦宫。鸢氏心思毒辣,陷花后与不贞之地,迫使其绝望自缢。长公主寒瑾,吾之爱,亦下落不明。

余寒心至极,正值国家倾覆,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十数年矣。自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征战沙场,为求太平。然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寒王性格软弱,听信谗言,日夜歌舞升平,置百姓于不顾之地。以至于国力日渐衰落,已是穷弩之末。

此诚天下兴亡之秋,余知陛下素怀仁德,惟愿陛下挥师西南,攘除奸邪,一统天下,还天下太平。无任盼祷,不胜企望。

余知陛下初登王位,势单力薄,内忧外患,故附呈微玉,聊佐谋事。

寒昭国内,左相王允,侍郎张庭,皆属良实,品性正直,多善宫中之事;舍妹司徒燕,畅晓军事;司徒麾下兵将多属花氏旧部,效忠花氏,至今未改初心;寒昭十五王子寒念舞,文韬武略,是为将才,是花后旧属所出,壮志凌云,非池中物,陛下以舍玉示之,但有见示,犬马效劳,进君之言,忠君之事。皆以助陛下谋得大业。

余之爱,昔长公主寒瑾,乃今之令师妹花汐槿。吾为将领,适逢乱世,诸多身不由己,无法护其一生,愿陛下讨伐奸佞,以正花氏之名,余今将瑾儿托付,望陛下勿弃是幸,护她一世长安。

吾之将死,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所恳之事,如承蒙允,无甚感激。

世局多变,望陛下自珍重。

转此布达,恭请金安

舍下司徒羽敬上

寒历二三三年夕月廿八

……

他的夙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他,舍弃了天下,舍弃了理想,舍弃了抱负,只为了一个她,可是他,将他所培植的势力悉数奉送给未曾谋面的紫晔,助他谋得大业,只为了一个她,可是他,至死都想要保护她,为她母族花氏洗脱冤屈,只为了一个她。她终是恸哭出声……

暮云低,血残月。

她望着天上星河转动,望着远方篝火丛丛,泪染轻匀。

这一世,她亏欠他,太多……

悉出阳关,从此,不见故人。

第47章 开杀戒

自司徒羽去后,花汐槿便每日抱着酒坛子,大饮特饮,饮完便醉,醉了便睡,睡醒了再饮,四隐除了给她送些吃食,便是向她汇报些什么,尚有几分理智的时候她依稀能听到他们汇报所处地点与路程,醉狠时他们说的什么她亦记不大清了,总归是一条往青华的路。

这天,却有些不同,风隐急匆匆地进轿,手上没有吃食,只有一把染血的剑,他的右臂被一支箭羽射中,一进来只说了句,“公主,快跑”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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