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85)
“炤儿,娘有话要对你讲。”她突然语气平静下来,看着我的眼。我心一动,顿住步子。
她接着道,“从前你惹事,胡闹,自从你父兄离家后就不愿被拘着。你爬去屋顶喝酒,带着浮杉到处跑,结交新伙伴,这些娘都看在眼里。”。
“炤儿,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了心思,遇到难事也不让母亲知道呢?”她一声叹息,让我心里跟着一紧。我低下头去,“女儿,没有甚么难事。”。
她一笑,手心半搭着眼,“你以为自己见义勇为,却不想遇到的是赵府的人。赵美人是仪远公主的母妃啊,想当初你落水,娘的心揪的紧紧的...那日在朱雀街,娘又忧又惊,却不想你自己也能想法子应对。看着你小小的一个人,却也能独当一面,娘不开心,娘是心疼啊!”。
原来,娘都知道...我抬起头去,却见她在面上一抹,“你以为赵家的人那么好对付么?娘让人花了些功夫,此事倒也了了。娘想让你回来亲自告诉娘,哪怕是撒撒娇,哭一哭,可是炤儿啊,你没有。”。
“我知道自己是个冷清的性子,更是忽视了你太多太多。娘看你又认识了宫中不少人,娘担心你啊。你有时脾气急躁,性子太倔,言行由心...”她放下手去,我才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
明明是想哭的,我心里是涩的,可是我却哭不出来,一滴泪也没有。我拿过帕子给她擦着,她接着说,“娘怕你不愿听些唠叨,便想着法子让你知晓些道理。可是娘错了,我们炤儿是个聪明的孩子,道理一听就意会...自此,你在国子监受了罚、训练场上受了伤,回府之后一概不提。你被黑衣人险些...险些刺伤,娘也是最后才知道,娘糊涂啊!”。
我见她的泪水不停,忙给她擦,“娘,我没事的,都过去了。”。此话一出,她却蒙着眼,语声哽咽。
“自年初那场病后,娘看着你一点一点长高,一点一点长大。你把薛家枪越练越好,使起轻功来也游刃有余,你越来越懂事。娘为炤儿的变化开心,可是娘又恨自己,恨自己无用,恨自己当时没能在太液池边上,恨自己不能上去理论,恨自己为甚么没有早一点在朱雀街站出来护住你。”
“薛府里的炤炤长大了,大家都说你长大了,可是你还小啊。以前那个做错事会躲在大哥屁股后面的炤炤,现在能面见圣上而未出差错。炤儿,上次我瞧着那些宫里来的赏赐,娘难受。”娘俯下身子去,却不见哭了。
“娘,记得之前你告诉过我,我代表了薛家,我是薛炤啊。”我声音低低的。
我是薛炤啊,是薛家人,没有太多时间去任我任性。我是薛炤啊,而不仅仅是偌大薛府里的一个人。
春去秋来,几经寒暑,多少岁月长成的薛炤。我在慢慢地、慢慢地生根发芽。
天气不觉转寒,秋风萧瑟过后的长安城多了几分肃杀,卷起落叶枯堆。高阁尺八又响,犹记春日未过、泛舟江上。捣衣不再,夜浓花香,游子斩了思乡,立赴长安马上。
长安城中经过秋的休整,又渐渐鲜活过来。薛府一派热闹景象,都在等着一场降至的大雪。
我在后苑听韶灼念字,浮杉和鸣翠玩的愉悦,贺齐朗和瑾阙兄长又在琢磨棋局。我望了望头顶的一片蓝,我也在等,等府外那串欢快的马蹄。
☆、雪天
将近小雪时节,长安城开始落雪。连绵多日,雪势却丝毫不减。白茫茫的四周只有晶莹团子“扑簌簌”的落,盖了灰瓦檐角,又罩住宫城一片。
我正踩着雪地玩,听着脚下的一阵“咯吱”声。鸣翠过来叫我,说王橱役在小厨房生了火,韶灼给我们煨芋头吃。
薛府里也安静。自从府卫少了些,母亲身上的担子轻了,她反倒也更自在,常跑去贺夫人和安国公夫人一处说话。今日此时,她也并未在府上。
鸣翠拉着我的手,“怎么这样冰?”,我愣了愣,冬日里自己手脚冰凉习惯了,倒是未发觉。她转身便喊,“阿福,小姐的袖炉备好了么?快拿出来。”。
一道身影闪过,转身的功夫便站到了我面前来,将它放好在我袖间。
阿福又高了好些,黑色的袍子露出里边儿的灰褂子翻领,在雪地里煞是显眼。我拉住将要转身的他,“我们一起去罢,今日下雪,左右待在炤苑也无事。”。
他愣了片刻,便闪着眸子点点头。
等到我们去小厨房的时候,烘烤的香味已然弄的满屋,韶灼在炉火旁冲我们招手。
“唔...好烫!”鸣翠拿了小钳去拨那堆芋头,零星的火苗子便从炉盆里跳了出来,惊的她一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