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72)
崔祭酒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本书来,在人前扬了扬,“这是一本从未授过的书,能将它从末至首倒读一遍且顺畅的小门生,留下,其他人,站出来。”。
我眸子微微一转,心中有了想法。抬眼却见不少人垂头丧气的站出去,不由得摇了摇头。王陵之在一旁站着,身形有些动摇,我见她像是有要走的态势,忙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好。
她转过头来,张了张嘴便朝前站好。“都说了是从未授过,你随便一读有谁知道?况且就这么一说,难不成还真让你去念完一整本。”我冲她挤眼道,她吐舌,“果然是个鬼丫头。”。
崔祭酒一见这不小的阵仗,倒像是有些满意,从身后端出一块盖着红纱的方盘来,“这里是十两黄金,我要分给接下来站出来的小门生。”。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是一阵哗然,大多是太学生们。那其中大多家境不甚好,见到有黄金不免伸长了脖子。小部分国子学生见状嗤笑,摆着脑袋窃窃私语,接下来的话却让监生们一愣。
“暂先别急,我这银子是有要求的,我只分给站出来的门生中,考核成绩—最—差—的—那些。”面上嘿嘿一笑,眼神里带着几分老者独具的狡黠,他将黄金在桌上依次摆好。
这可谓是平湖中的一颗重石,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对于那些课业成绩不出众,平时又不肯下功夫的人来说可是平白的奖赏,一个个探起身子朝前看。崔祭酒倒也耐得住性子,等他们陆陆续续都站出去。
宋叶蕙弯着身子偏过,“我瞧这崔祭酒是真有办法,三两下就把人分的清楚明白。”。沈邑在身后笑,“我看这比试早已开始,你说,是也不是?”,他拍了拍我的肩,我直过身子没有搭理。
大概是觉得这段日子我一直冷冷的,他先是觉得有趣常来招惹,而后竟也负气,恢复了以前那般样子。
他果然冷哼一声,不再吭声。
我只要一想到先前那块“如影令”和王陵之那日的话语,之前练武时对他保留的好感便一再下降,尽管我内心有一种声音说,“或许也不是他,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仇怨,他看起来不像是这种坏人,何况他并没有比我大多少...”。
可是我又有些怀疑,难道那个人的目标不是我而是王陵之?但王陵之那日的一声“我们”,很明显也把我囊括其中,而尚小的我们往往比很多长者更具侠肝义胆,认为自己义薄云天,更有一双“翻转”时局手。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笑,我这时已像一位侠士了。只是,越长大却不再容许我有那样的性子去行走江湖。
我打定主意,不管是冲着王陵之还是我来,这件事都得有个结果。可是谁能帮我们呢?贺齐朗那家伙那日发怔,不晓得有何事瞒着我,得需要个细致缜密的人,有谁呢?
心中一动,恰有灵光闪过。对了,瑾阙兄长!
这件事情还未有定论,先不能让母亲知晓,她一定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多管闲事有辱门风。这么一连串的东西冒出来,我暗暗点头,不错,确是母亲会说出来的话。
王陵之那日红着眼,家里人只知道她们遇到了蒙面人,后来听说是一个府卫引起,也并没有过多追究,她最终也没有拿出那块“如影令”来。
我暗自欢喜,觉得没了他们的一些阻碍反而更容易办事。当然更有私心,虽说是在府外出了事,可毕竟是与自己一起。如若因此让王家给自己还有薛府留下了不好的名声...自己万万不能容许。
我想,行事不知轻重深浅,大概就是形容那时的我。
有一点沈邑没说错,比试早已开始。看着周围稀松的人群,我晃过神来。崔祭酒已然将监生分流,厚重声自人前传来,“眼下分好了队伍,中间的这些小门生们继续接下来的考核,其余人请回去温书,下次再试。”。
身子一顿,他正抬脚要走。“为何?崔祭酒,这有失公允!”,一个门生急急开了口,很明显他是方才自己站出去的那伙。
此话一出,很多所谓的“其余人”纷纷应和,人群好不热闹。
“有失公允?方才是你们自己自愿站出的,试问大家伙,崔祭酒逼迫他们了么?”远远的,一抹淡紫倩影映入眼帘,适逢俏声响起,正是沈清河。
一众人见清河公主站出来,面面相觑间摇了摇头。如此做派,倒是她,我踮起脚尖恨不能为她拍手叫好。
方才崔祭酒的做法与父亲以前讲的一般无二,父亲视作“心战”,意为和内心战斗。父亲说这可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想不到在这儿也能见到。
“何为心战?”王陵之揪着我的衣袖,有些疑惑道。我转过脑袋悄然,“就是知己知彼,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别人有什么。”话语与父亲的声音重叠,让我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