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68)
“这么偏的地方少有人来,要不是我与齐朗正巧在附近,你...你们...”李瑾阙长叹一口气,眉间动了动,似是不忍。贺齐朗转过一侧身去,负手在一旁不肯看我。
我摸了摸额头,连带着鬓发都是湿漉漉的。若是此时有人来抱着我,我就能大哭一场。
正这样想着,温暖的气息自上方传了下来,贺齐朗的气息包裹着我。他在我背上轻拍着,一只手枕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我知道他都明白。
今天真委屈,我紧闭了双眼,一串热乎乎的珠子顺滚了下去。闭上双目的最后一刻,瞧见的还是长安的那片天。
☆、暗潮生(1)
赵王前段时间常来府上,韶灼从据霜那儿打听来,说是官家言薛家草场府卫过多,管制不好恐生乱子,便有意把将军府上的府卫分去了赵王府一些。
赵王我幼时常见,是个极挺拔英武的中年男人,年纪比父亲稍大些。他额前的一道长疤自一次战役中留下,恰延至眼角。
第一次见时我本想伸手去触,大哥正抱着我在一旁站着,见状拿手指微弹开。那男人看我好奇便走了过来,浓黑的眉毛一挑,语气有些玩味,“难得有你这般大的孩子不怕这道疤的,不妨来摸一摸。”。父亲也转向我,眼底尽是笑意,“你呀,你可知赵王是何等身份...”。
我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赵王...赵王就是王呀!是战场上的大老虎!”,赵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答,惊异的“哦”了一声,又盯着我的眼,“老虎可是山中之王,一座山是没有两只大老虎的。”。他把“大”字咬的极重,我身上不禁颤了颤。
赵王妃是个极和善的美貌妇人,大小宴会上我总是看到她和母亲相谈甚欢。那时她还也在一旁,拍着我的手让我莫要怕。
人真是奇怪,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物什便能引起一连串的深藏记忆,就像方才突然忆起的那道疤。但那时父亲和大哥说了什么呢?我摇摇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甚至于一个表情或是些许动作。
末了我垂了垂头有些丧气,大概是从未观察过,所以便不记得。彼时父兄还未去边关,我可以整日粘着大哥,做个小尾巴。彼时我也不知道,“一座山中是没有两只大老虎的”这句话,正是诸多暗潮的开始。
当今皇上在先帝一众子女中排第二,赵王是他的七弟。传闻赵王在战场上攻无不克,先帝常言,他是护住长安城的一把利刃。
府卫意欲行刺将军府小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其中添油加醋,又传的玄乎了不少,官家必定也知晓了此事。
回府后,我不见母亲,又瞧着府中来了些新人。鸣翠把我拉过至一旁,眉毛扭作一团,“小姐,皇上遣下不少人进府服侍。外面人在传,说薛府里没人...只个女人自然是管不好堂堂的将军府的。”。
“还传什么?”我眯了眯眼,拳中攒着股劲。鸣翠吞吞吐吐,“说...说区区府卫就敢动将军府的小姐,又见皇上此举,确是...眼看着这薛家大势已去。”。
韶灼拧着眉头胡乱在鸣翠身上一拍,“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小姐莫要听鸣翠说些有的没的!我们将军府好的...”,她别过头去,“很”字变得艰涩,卡在她的喉口,“总会好的”。
我心头生出些热热的烦闷东西来。从前我只当外人怎么想我不管,可正当这事情压在自家头上才知道疼。
进而心头又生出些苦涩,一时间情绪不明。在外头我虽是个文武皆不出彩的,偶尔生出些脾气...是,我以前是惹过是非也犯过浑,可从来没有牵扯到将军府上,现下这些事我都还没明白,何时轮到旁人来说教!在我心里,母亲这两年把府上的事务都操持的很好。这一点,难道连皇上也不清楚?
先是分走了一批府卫,而今又调来一些遣使的随从,“薛家不是没人了!”我重重地在桌上砸下一拳,一声“咣当”落地。
“炤儿,过来。”我转过头去,母亲正拾起地上的碧瓦琉璃盏,脸上无甚神色。她蹲下身子望着我,眼睛里不兴一丝波澜,我顺势扶住她的手,静静的等着她下面的话。
她似是猜到了我方才心中所想,“从现在开始,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代表着将军府。莫要说小打小闹不会牵扯到我们府上这些话。你姓薛,你生来便与很多东西,连着血脉连着根。”,我心中一动,母亲指了指我的心。
“如今这般也有诸多良处。从前,我忽视了你不少,府里虽尽力操持着,可也落得个冷淡的名声,索性薛家上下倒也有打理的有条理。”她一叹,“你心中莫要有戾气,性子要慢慢学着稳重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们俩都也仔细着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得慢慢学着些。知道了么?”她瞥过韶灼和鸣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