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66)
我猜的不错,母亲果真知晓了我被罚的事情,在马车上鸣翠像是憋了一嘴的话,一进府据霜便让我快些去揽骓堂,母亲正等着我呢。
我心下正打着鼓,不知怎么了,很怕阿娘会恼我。要是换做以前,我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况此次也不是真正的夹带,但我就是见不得母亲难过。和她相处久了,只要瞧见她稍一叹气,我心里便也难受。
母亲在堂下的乌木雕花椅上坐着,桌上正放着一柄纹花的素瓷茶壶和两盏茶碗,见我一来笑着朝我招招手,“炤儿累了吧,快过来。”。
我低了低头,走到她跟前坐下,“娘,我...”。她一盯我的眸子,拉过我的肩膀有些不解,“瞧你,怕什么呢?娘都知道,此事不怪你。”。
“可是,我还是被罚了。”。年幼的自己,总是对一些事情过分的执拗,认为事情错了就得是自己的责任,用着孩提的想法去操着大人的心。
母亲说这不过只是些小事,偏我自己太过纠结,我却觉得自己给府上丢了脸。母亲摸摸我的脸,“炤儿是不是许久没去草场了?今日下堂学,正好去毅武堂瞧瞧。”。
我应下母亲,便去炤苑取过长槊,摸着柄上的那抹红布条,是久违的熟悉之感,陪伴了三年的物什怎么都是不能忘的。王陵之不知何时跑来了炤苑,正倚在门框前瞧我,眼中有些委屈,“薛炤,你都一天没理我了,我都向你娘亲说了,那些都不关你的事的。”。
我提起长槊一脚正踏出门外,她急拉住我的胳膊,“你干嘛去?”我顿住脚步转过头去瞧她,她往后侧了侧,“你干嘛这么瞧我?”。
“同你打架去不去?”趁她不备,我把她一头丱发揉了又揉。
日光已褪去午时的灼目耀眼,但隔着外衫仍能感受到照在上面的滚烫。刚踏进草场,四周的训练声便已是此起彼伏。我挑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瞧着几面都是手持长矛的府兵,远处高台之下,阿福正背对着我,同他们一起训练。
他在一堆府卫中虽略矮些,但身上仿佛带着光似的,容不得别人忽视分毫。此刻头低着仿佛在摆弄着什么,尚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个转身,端对了我这边来。像是天人巧匠的杰作,从这个方向望去,银白面具勾勒出的棱角让那张脸显得更为神秘。
他一身青灰的窄袖系腰短袍,素黑的齐膝长靴显得两腿修长。在我眨眼之间,两只箭已冲着我飞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脑子里飞速思考着,身体却做不出什么反应,就那般直愣愣的坐着。“啪嗒”一声,一支箭将另一支拦腰折去,顷而偏了方向掉在另一侧。
“你们干嘛呀!想谋害将军府的小姐么?”王陵之跑了过来,指着对面那群府卫。他们当中也开始慌乱起来,显然并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人群之中,一个府兵的声音传了出来,“就是你,给我出来。”。我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王陵之瞅了我一眼,也跟在我身后。
推推搡搡间,阿福将一人揪了出来,那人低着头,有些怯怯道,“小姐,我方才只是一时失了手...我...”。话语声被打断,一脸络腮胡的精壮府卫粗着嗓子,“得了吧你!好说你也训练了一年有余,这箭还能射出岔子来?”。旁边一些人随声附和,也有人摇摇头,“方才小姐坐在对面,许是他一时慌了神,错了方向也是有的。”。
阿福拉过我,眸子里有些担忧的神色,围着我转了转。我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转而望着人群前那个垂着脑袋的府卫。他两只手搅着,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我心中有些狐疑,“你叫什么名字?”。他微微抬起脑袋,眸子闪了闪,“何...何赵商”。
我听着这名字倒是耳熟,“你和府上的赵嬷嬷是?”赵嬷嬷是原先炤苑伺候的嬷嬷,前些日子才被打发走,他的儿子是个府卫,我一早便听说了。
“家母,家母...便是府上的赵嬷嬷,之前一直在府上当差。”他说到这儿便直起了身子,眼神也不再避着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向前走了走,笑道,“我之前也常来草场训练,想必各位的功夫都是远在我之上,今日想请大家不吝赐教,我也好观摩观摩。”。
不少府卫朝前探了探,摩拳擦掌倒显得十分兴奋。我一指方才的那位,“就你吧,你来。”,何赵商闪过一丝惊异,转瞬又恢复了常色。我紧盯着他那张脸,他倾下身作了一揖,“还望小姐手下留情。”。
我本意不在比试,自然也没有用蛮力去比试,看起来颇有蚍蜉撼树的意味。他见我手上无力,像是准备了好久,最后蓄力开始猛击。虽然面上瞧着一招一式平平,无多少变化,但实则已比之前多了好多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