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150)
而真正让她理智崩弦的,是从何霆彦那里知道了江见疏和乔柚实际早就已经离婚的消息。她处在长久的震惊里,浑浑噩噩帮着何霆彦完成了很多事情,包括威胁信、包括对乔柚、对江见疏行程的跟踪,以及,将乔云平的讯息告诉何霆彦。
她成为了何霆彦的共犯。
庭审的最后,张听月哭着听法官的宣判。
她的罪过比起何霆彦可以说轻中之轻,她没有实质性参与绑架的行为,而在何霆彦绑架乔柚之后,她联系了警方,有戴罪立功的表现,但结合绑架之前她帮助何霆彦做的一系列违法行为,最终也只判处了一个月的拘役。
何霆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参与了兆溪的黑产业链不说,加上对乔柚生命安全的侵害、后续的威胁、绑架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最终获刑十八年。
庭审结束时,乔柚起身,看着张听月从她面前走过。
张听月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过头,冲着她的方向小声而哽咽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一眼很短暂,她看见乔柚的身侧,自己从大三心仪至今的那个人正站在那儿。他们手背相碰,亲密无间。
是怎么喜欢上江见疏的呢?张听月模糊地回忆着,大概是大三那年跟着导师做课题,在数据分析时出了纰漏,导师大发雷霆。她知道是自己的错,可听着导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小姑娘到底脸皮薄,自责和羞臊之下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江见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当时因为论文的事来找导师讨论,在一边听了会儿,出声问:“看来您今儿是没空了?那我先回?”
导师喝了口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语气却缓和了:“你又有什么问题?”
导师的注意力就这么被他分走。
等他和导师的问题讨论完,导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了两句便让她回去好好把数据再检查修订一遍。
张听月离开导师办公室,追上前面的人:“江师兄。”
江见疏停下步子,询问的视线看过来。
“谢谢你替我解围。”
他神色淡淡的:“碰巧而已,他再骂下去都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轮上我。”
张听月心跳有点快,总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背影高挑挺拔。
张听月捧着手里的纸巾,不寻常的心跳久久没能平息。
她之前和江见疏有过几次接触,却从未有哪一次,这样让人心绪难平。他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天之骄子,风光霁月高不可攀,她也和许多人一样,对他怀着憧憬与崇敬。
可是这一瞬间,憧憬似乎变了味儿。
她本以为的高不可攀,原来也可以离她那么近,好似触手可得。
……
乔柚没有回复张听月的那句“对不起”,只安静地目送她被带离法庭。
没过多久,她前往了另一场庭审,气氛压抑而沉重。
这是乔柚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郭起轩。他的长相并非传统的坏人脸,相反,看上去是个彬彬有礼、温润谦和的中年人。
然而披着这样一张皮的人,却做尽畜生事。
裴锐年的死,是他一手策划;兴和图书馆的倾塌,是他与开发商、建筑公司共同的偷工减料以此大捞油水导致;对受害者赔偿的敷衍和对发声的扼制……桩桩件件,都是他。
就连所谓的“慈善”,到最后慈的都是他自己。
数罪并刑,重判之下,郭起轩被判处死刑。
裴父裴母在判决落下的那一刻嚎啕大哭。
他们捧着儿子的骨灰盒,让裴锐年亲眼见证了这场荒诞闹剧的谢幕。
离开法院时,乔柚被眼前的光刺了下,抬手挡了挡。
严冬已过,如今正是花开烂漫的时节,枯枝生芽,新燕啄泥。周而复始的又一年春,有人得,有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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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锐年的葬礼在一个暖风和煦的日子里举办。
裴父裴母选了离家很近的墓园,来参加的人很多,亲戚、朋友,还有许许多多,曾因他的勇敢发声而讨得公道的陌生人。
从他遇害到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五个月。
五个月,将近半年的时间,他终于得以安眠。
裴母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墓前说着郭起轩的审判结果,后来说起他幼时的调皮、少年时的叛逆,末了,她抚摸着被光照得暖意微起的墓碑说:“你永远都是我们的骄傲。”
参加葬礼的人渐渐离开后,乔柚才上前,将手里的白色花束放在已花丛满簇的碑脚。
乔柚抬头,墓碑上,裴锐年年轻的面容上笑意温煦。
她视线稍稍偏移,看见刻在旁边的一行朱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