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又在吃软饭(65)
殷红袖随之凝神,便知韦翰飞这一事的关键就在此处。
“翰飞回来后未说什么,直到半夜房中只剩下我与他二人时,我见他神色忧虑,心里也不甚安稳,未能安睡一刻。他突然轻声唤我起来,与我说道,万不能再将盐引交托出去。因为那人想的要的,不是那些填饱边疆将士的粮草,是屯练私兵,想起的是反叛的心思,要的是广平天下那座龙椅。”
“我被吓得六神无主,忙追问他,私下买卖粮草不过流放三千里,如何比得上牵连进谋逆一事,一着不慎就是满门抄斩!翰飞才说宴席之中,场中不止赵仙羽一人。”
“那日赴宴在场之中还有两位陌生男子。”韦夫人冷笑一声,“是云蜀两州的一派宗主。”
“是刘明诚与木铎?”
“没错,这两人先是自报身份,后说是受人之托,替镇北王将粮草捎带一路。翰飞初听就觉得有些不对,若是需运回北荒,何需借助江湖势力,韦家商队也足可胜任这趟差事。不管翰飞如何坚持,那二人一概不允。僵持不下之时,赵仙羽就出来打了圆场,一边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既是襄助镇北王,那就让那位藩王自行安排,左右韦家也省了气力;另一边又说两家交好多年,堪称刎颈之交,这各自难处,怎好探听太多。”
“赵仙羽此人看着如同清谈名士,对名利一事处之泰然。赵家在越州扎根多年,说不上庶寒两族,但也不过是一脉小士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幼与翰飞同在城外书院进学,翰飞又怎么会看不出此人满脑子都是些黄白之物,一心恨不得带着赵家再往上攀附。这次好不容易调回祖地当个知府,见赵仙羽这般说来,翰飞误以为他只是想着在镇北王府面前卖个好,并未多想。 ”
“这一番连劝带威胁,由刘明诚那两人一口咬死不愿,赵仙羽一旁唱着白脸。翰飞非但没有屈从,反倒心中犹疑更甚,只推托说夜深露重,此事还得从长计议,需明日与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商议后再给出答复。”
韦夫人嘴唇微微颤抖,神色凄然,“从宴上回来,翰飞就对此事深思不止,熬不过了才忍不住在半夜对我说出猜测。”
短发少年原想稍作休憩,却怎么都闭不上眼,索性也坐到一边听韦夫人说着,这会儿忍不住奇道:“韦大人是怎么猜出这般结论的?”
殷红袖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出在刘明诚与木铎身上?这破绽就在那两人说辞上,碧游宗与囚牛寨一在蜀州,一在云州。与镇北王所在的北荒是天南地北的不相近,又如何捎带一路?”
粮草何其重要,自古以来,那些做了天下之主的人在起事之处哪个不是储备丰厚?
“妹妹所说与翰飞一模一样。”
韦夫人忍不住赞叹一声,旋即又苦笑起来,“翰飞想了一夜都未想出对策,只得第二日再派人探查些消息。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还未等日落,那两人就在赵仙羽与族中叔老的指示下找到了粮仓位置。等翰飞收到消息,早就大势已去,粮草十去九空。粮仓钥匙共有两串,一串由韦家家主保管,另一串就在几位族□□同持有。”
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韦大人在那群人中无疑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但显然族中看似德高望重的族老眼皮子浅,顾不得此事后果严重与否。
于是事情果然如韦夫人后来的寥寥几语那样发展,韦通判彻底失去了对盐引的掌控,粮草被夺已是定局,若是韦翰飞敢贸然上报,且不说还有赵仙羽一道关卡挡在第一道,就是豁出去让上头朝廷知晓,那也是一个有理说不清的事。
韦通判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之后就是由赵仙羽引荐着青城山的孙道长来到了韦府。
赵仙羽说是请来护卫韦府安危,但韦通判与韦夫人都明白不过是充当监视之用。到了此时,两人若还想不通此间蕴藏着的巨大阴谋,那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那二人将韦府权当无主之地,先是胁迫韦通判住进了后院偏僻的竹楼,时时刻刻受其把控,后又威逼韦通判交出亲近一人去往青城山学艺,名目依旧好听,但其实与韦通判一样都不过是个人质罢了。
夫妇二人膝下无子,这样一来,族中近日来盛传的过继之说就入了赵仙羽两人的耳朵。
世家大族都爱薄面,在外人看来都是一副长者慈子辈孝的模样,实际却因为接连两次逼迫背叛,韦通判心中只觉失望至极。
见族老又与外人一同逼来,韦通判终于做了决定。
“那日翰飞与我说,人力有尽时。他自觉对韦家尽了人事,可除他以外,无人对此次助纣为虐说过一个不字。”即使是十年前的事情,在韦夫人的眼里却如昨日般清晰明了,望向殷红袖的眸子亮如星辰,“他说,他如今只想保全我和腹中的孩子。这个韦家,他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