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希(55)

作者:叶小辛

她特地穿了宽松肥大的衣服,用围巾裹着脖颈。飞机下降前,到洗手间洗把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比任何时候更像男孩。只要不说话,没有人看出她的性别。 飞机降落在机场。航站楼非常小,有两个红色房顶,像童话书中小女巫戴的小高帽。

高希言跟随一群扛着大包小包,肤色黝黑的当地人,下了飞机,直接穿过停机坪。走了没几分钟,穿过一个印有“欢迎来到东帝汶”字样的长廊,尽头便是入境处。跟在高希言身后的是几个来自中国内地的人,签证官各种刁难,暗示他们给小费。 走出简单的到达大厅,高希言背着背包,站在原地张望。不时有摩托车在她跟前驶过,扬起细细尘土。

刚站定,高希言就被几个当地人拦住,讲了一通叽里呱啦的当地话。

她不理会。

其中一人急了,上前抓住她的手,她一把甩开。

正在拉扯,另一边很快有人上前,用英文问她:“Chinese?”

她转身往其他地方走。

那人又说:“中国人吗?”

她边走,那人边跟在她身旁,语速飞快,“这里的当地人都是这样,你要给他们一点钱。才能够让你出去。否则会很麻烦。”说着,还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个当地人一眼。

高希言一看就知道,是中国人伙同当地人一起,打中国人的主意。她有要事在身,不想多生事端。

她看了看表,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她约的那个人还没来。

想了想,她还是背转身子,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 50 美金。

那人笑了笑,“才 50 的话……”

高希言咬咬牙,又掏出 50 元。

这时,一辆摩托车驶过来,车上那年轻男子没戴头盔,肤色比当地人要浅得多,样子也不同。那车在她跟前停下,那年轻人开口跟那中国人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印尼话。那中国人一脸不高兴,高声反驳,对方又说了句什么,中国人狠狠地回头看了高希言一眼,就走开了。他跟当地人说了些什么,其他人也走开了。

等那男人走开,年轻人才又看向高希言,慢慢开口,带点福建口音:““高小姐?”他皱眉,不太肯定,“高先生?”不确定眼前,是男是女。

他正要掏出手机,高希言张口,“Cahyo Kian Gie?”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发音,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懂。她只知道这个姓氏对应华人蔡姓。名字倒是跟汉语有点像。

“是,我是蔡健义。叫我健义好了。”他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那三个标属自身血统的字,也许因为说得多,又也许接待的中国人多了一些,非常纯正,“有些当地人,喜欢骗中国人的钱,不用管他们。”

高希言心想:骗她的可不光是当地人。

蔡健义听过了高希言的声音,确认她是女生。于是很绅士地伸手,要帮她拿背包。高希言摇摇头。

蔡健义问:“我们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

“不用,我没多少东西。直接去计划好的地方吧。”高希言说。

高希言坐在蔡健义的摩托车尾,摩托在土路上突突开着。一拐弯,面前便是一片蔚蓝的海。遥遥可见前方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立着一个基督像。

“那是我们的基督山!”蔡健义语气自豪。

摩托车与风迎面碰撞,将他的声音碰得七零八落。

蔡健义是这里的华人,专门接待来当地的华人。他个性热情,也许平时接待的都是驻扎当地工厂的中国工程师跟工人。散客多数是来做生意的,都有同乡接应,用不着请他。像高希言这样的游客,还是独身一人的年轻女性,他是第一次见。因此话特别多。

“你从新濠来的?那你会说葡萄牙语吗?缘分呐,我们这里好久以前,也属于葡萄牙管呢。”

三百多年前,荷兰和葡萄牙殖民者的船队抵达印尼群岛。在你争我夺后,最后确定西帝汶归荷兰,东帝汶归葡萄牙。1975 年,葡萄牙政府允许东帝汶公民投票,实行民族自决。正当东帝汶即将独立时,印尼出兵,占领了东帝汶。

尽管葡萄牙不承认,联合国也多次要求印尼撤军,但这场占领还是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 1999 年,当时的印尼总统允许东帝汶再度举行全民公投,投票结果是八成人赞成脱离印尼。

但这次公投,却带来了连场噩梦。印尼方面报复性入侵,成百上千平民被杀害,女性被强奸。火与血,瞬间布满了这个岛国。

蔡健义断断续续地介绍着这段历史,海风拂过来,将他的声音撞得东一片,西一片。高希言坐在车尾座,抬眼看向蓝色的天,蓝色的海,海边嬉戏的人。难以相信二十年前,这里会是一个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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