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逢千日醉+番外(76)

作者:魏无忌

远处,一人一马从天边走近,骑马的人是汉人装束,白色锦袍,玉冠束发,如东都世家公子,在盐碱地上走出了骑马洛阳道的风流气度。

沙碛中央,有一小驿馆。

说是驿馆,算是抬举了它。其实只是劈了几棵胡杨树,又盖上茅草,架了个酒幡搭成的棚屋。

棚屋里,坐着一位魁梧老者,金红发色,眉目深邃,穿束袖胡服,腰佩长刀。

白衣公子走近棚屋,下马行礼。老人也起身还礼,眼中有惊讶赞叹:

“吾亦曾闻河东冼马裴氏,经营漠北商路十几代,后迁居长安封侯拜相。今日所见,果然气度不凡。”

公子笑了笑,忽然开始宽衣解带。

老人被他无厘头的行为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一步。谁料他只是解下了腰佩,将它放在石桌上,朝老人嘿嘿一笑:

“今日裴某有事与朱邪郡公相商,这大宛国的水晶佩,就当是见面礼。”

老人看了看水晶佩,突然眉头皱起,将它拿起来,对着太阳反复端详。那枚器物通体透亮,上面雕着天马与狮子,明显不是中原器物。

“大宛水晶佩,是永淳元年大宛国进贡给唐室的。在东都,凭这个小玩意,可以买下一座坊。”

公子在老人对面坐下,眯眼看着他。

“朱邪郡公,你想去东都很久了吧。”

老人将水晶佩缓缓放下,低头不语。

公子抬手,朝远处招了招。“郡公若是喜欢,裴某这里……还有一箱。”

老人抬头,望见原本光秃秃的沙碛尽头,忽然有一人骑着骆驼出现,载着两只檀木箱。接着是两个、三个……不一会儿,上百人的驼队出现在天边,每只骆驼都载着左右两只檀木箱。

驼队走近,为首的沙陀商人上前,先向裴伷先行礼,再向朱邪金山行礼,接着将箱子卸下打开,一时间光芒刺眼,满箱的水晶佩明澄如水,都与石桌上那块别无二致。

剩下的箱子被接连打开,里面皆是足色的赤金、波斯琉璃杯、夜明珠、昆仑玉,以及数不清的织金锦缎与丝帛。单拿出其中一箱,就足以买下整个凉州城。

“这些只是一部分,若郡公愿告知裴某……永隆元年盂兰盆节那天的事,裴某将以今日十倍之礼相赠。”

老人听见这句话,突然暴起,转身便要离开。裴府君没有起身,只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老者的衣袖。

“郡公不是爱财之人,是裴某唐突了。若郡公宽谅,裴某还有一物相赠。”

他伸手从怀中中掏出一张破旧绢纸,徐徐展开,上面以极细笔墨,画着漠南漠北各城、镇以及周边山川河流。又有朱砂细线,在上面密密麻麻地作了各类批注,角落里钤了一方印,上面只有一个裴字。

河东裴氏经营西域多年,家中藏书巨万,最为珍稀之物,却是一张世代传下的西域商路图。

自先汉代张骞凿空西域之后,东西商路渐通,但因此地经年有风沙,又有大沙碛、马贼横行,敢在西域做生意的商人,都是提着头上路。

可若是有了商路图,不仅可以找到最便捷的大漠古商路、裴氏多代经营的商铺,还能找到路上的古泉眼、驿站、废弃的可歇脚的古城,以及西凉马贼们经常出没的路线。同时,自先朝起,裴家便与西凉诸大族达成协议,凡是商队拿着钤有“裴”字的商路图,在诸城中落脚,都会被奉为上宾,连边关驻军都会网开一面。

换句话说,得了河东裴氏的商路图,即是得了西域。

朱邪金山犹豫了。他扶着额头,无力地坐回石凳。两人像是在牌桌上对赌,而朱邪金山才像是赌得倾家荡产的那个。

“自太宗以来,沙陀族朱邪部便颇受朝廷器重,然你我都知,圣恩总有尽时。现南有吐蕃,东有突厥,两面夹攻,若是东都一旦变乱,朱邪部平日里为唐军出力不少,定然是首当其冲。”

“裴某的商路图,可保朱邪氏子孙绵延,百代无忧。”

朱邪金山闭上了眼,想起他父亲临终时对他的嘱托,想起那个贞观十五年作为礼物被送给唐军的婴儿,想起他在父亲的尸首前发过毒誓,要振兴朱邪族,带族人们回漠北。

他又想起多年前那个风暴肆虐诡异无比的晚上,他拼了命要把那个孩子从古墓里带出来,就是因为不信,沙陀族活该一代代地死于非命,沙陀族的儿郎们就活该像蝼蚁一样,或是被唐军驱使,或是死在吐蕃和突厥人的刀下。

他要活下去,也要让他的族人活下去。即使是对那个怪胎,在他的内心深处,朱邪金山也希望他能活下去。

“我接受裴公子的出价。但……我有两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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