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284)
云瑾冷笑道:“安先生究竟要说什么?”
安计略脸上似笑非笑,缓缓地道:“夫妻之间,讲的是坦诚以待、以心相托;可帝王之心,上达九天,下至五渊……实难说是良配。夫人可曾想过,若不是皇上费劲心思留住夫人,夫人远去江湖,青山绿水间浪迹,自有相知相合之人,岂不是比如今畅快许多?”
可谁叫她第一眼,便喜欢了他呢?
谁叫他,是这样全无保留地,将全部的情意都给了她呢?
谁能舍得这样的人,这样的情?
她还不过来,回报不了。
甚至用了整整五年的离别,才明白他们是彼此的软肋。
云瑾笑了笑:“安先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哄我留在庸州……”
安计略拍了拍船舷,笑道:“在下都说是一时记错了,夫人何必多心?”说着扬长而去,只抛来一句话:“今日在下感念夫人援手之义,一番直言,出我之口,入夫人耳,其余的都随风雪去了罢。”
云瑾哂然而笑笑,瞧着这漫天的风雪,伸出了手,几片雪花落在掌心,许久不化。
造化之力,令人身不由己,尝遍冷暖。
就如雪花一般,无论你如何坚持,终究是要化为一滴水,随波逐流。
而这些爱、恨、情、仇,就是这叫人无法抗拒、将人裹挟而走的滚滚江潮。
云瑾走入了船舱,安计略却扯过一张椅子,坐在了船舱的门口,坐在风雪中。
两个人都在深深地思索着。
雪停了,夜来了。
云瑾双眼望着窗外,风中只有一拍一拍的划桨声。
寂静的夜令人感伤。
真实的话语也总叫人苦涩,难以入眠。
夜很静,所以一点点的响动,都能引起人的注意。
云瑾听到划桨声突然停了,四周仿佛蒙着一层阴森森的气氛,船舱外有细簌的声响。
虽说这是官船,可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不能不叫云瑾格外地警觉。
她走到门旁,轻轻唤了一声:“安先生?”
安计略仍坐在门边,闻声回过头来。
云瑾惊讶地望着安计略的身后,看到一片黑布罩下,就像夜色一样,罩住了安计略。
云瑾伸手去抓他,却抓了一个空。只听到黑布下安计略闷声道:“把她带走,把这个女的也带走……”
又一面黑布飞了过来,云瑾之觉得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知道了。
等到她晕晕乎乎醒来时,云瑾似乎听见安计略的喊声,还有脚步声。她的手被缚着,眼前黑乎乎的,她被一块黑布罩住了脑袋。
但是外面有涛声,她应该仍是在船上。
云瑾屏住呼吸,努力的想站起来,但她两条腿在发软,站不稳,“砰”地跌坐了下来。云瑾倒在地上,用力咬着嘴唇,想保持清醒,忽然听见上面重重的脚步声,有人轻笑道:“安先生,久违了。”
云瑾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身子一震。
难怪明南急着让常何来告知衡俨,衡俨这样急着赶回安靖。
亦难怪安计略设计让她留下与他同行,大约就是一开始知晓之时,便已经预备带着她以防万一了。
那人又笑道:“与先生一别数年,竟想不到还有重逢之日。”
安计略仍是默不作声。过了许久,云瑾才听到安计略缓缓道:“难得睿王逃出生天,却偏要费这么大阵仗来抓我,就不怕被朝廷的追兵发现,抓回去么?”
那人笑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记得先生曾欠过我的一笔账,便怎么也忘不了。”
头上静默了片刻,才传来安计略的声音:“当时定鼎门内,在下与睿王一问一答,已晓得睿王并未有负在下。只是当时箭在弦上,在下不得不发。”
“不得不发?”那人声音有齿冷之意,“难道不是先生一心想要立功,才下令教人射箭?”
“睿王!”安计略高高唤了一声,“敢问睿王,当初在下若不下令,难道城楼内的肃王就不会下令了么?若非当初在下取得肃王的信任,如今又怎能救睿王出囹圄?”
“胡说八道,”那人大笑道,“我自有救我之人,哪里轮的到你这个反复小人?”
“皇上每日都要过问睿王府,若不是在下请皇上远赴庸州,睿王府守卫岂有懈怠只时?若不是在下暗中知会,冯啸仁区区一个守将,又岂能晓得皇上不在安靖,能趁机救了睿王出府?就算睿王逃出了睿王府,若不是在下使人接应,睿王又如何逃出安靖城?”
上面又是许久的沉默。那人沉声道:“安计略,你究竟要做什么?”
“在下愿追随睿王,东山再起,以报当初被皇上欺瞒、追杀之仇。”
云瑾闻言,垂下了头,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