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44)
我手上的炭笔顿了顿,却没转头看他:“是吗?”
“嗯,兴许还要再亮些。”谢阆的声音漾在旷野里,比平时要略微低哑一些。
“那里荒凉又广阔,一眼过去望不到边,黄沙吞没了城镇,乍眼望去没有边际,人总显得很渺小。”谢阆淡淡道,“但是星星很亮。”
我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反应,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没想到谢阆会主动跟我说在边疆的事情。
毕竟以前我在信中曾经问过许多次,可他从来没回过。
“那里和京城大不一样。山水隔着千重远,没有灵翠峰,也没有凤沽河。”他看向我,缓缓道,“腊八那日,边陲的牧民不喝腊八粥;清明时节,兵营里也没人做春饼。”
我笔尖停下——这是我信中曾问过他的话。
他去了边疆之后,我七日写一封信。我想每日都写,可怕他嫌我烦;我想每一件事都细细同他说,可又怕他不愿看。
我只好将细密的相思织在笔中,提笔短短地写上一页,再在最后小心翼翼地落下我的一句问候,给他能够回信的余地。
入冬时我问他边疆冷不冷,那里的腊八粥是不是和京城一样香;开春时我问他边疆的花美不美,军中做的的春饼会不会填上桃花蜜;苦夏时我问他边疆的日头晒不晒,操练累了有没有绿豆水解暑;近秋时我问他边疆的风大不大,云中寄锦书的鸿雁是不是飞得很高。
我哪里是想问这些呢?我只是想他罢了。
只是我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换着花样与他写信问他,从冬天问到了下一个冬天,终究还是没等到一封回信。
然后我渐渐就不再写了。
但我也从不敢想他有一日会亲自答我。
“边疆的花未曾开过,牧场衰落、荒漠侵蚀,数百里的戈壁上除了胡桐和白草,别无他物。”
“边疆的消暑汤不好喝,甘草味重,更没有碎冰镇着,入喉滞涩,远不如你做的梅子汤好。”
“边疆的风倒的确很大,在外扎营时,每日早晨,帐篷总是会被狂风吹来的黄沙盖过一半;可若是帐篷扎到高处,那风又会将兵营整个掀起来。”
……
答到半截,他忽然转了话锋。
“我幼年失母少教养,父亲亦非和善细致,过去不知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不曾将什么东西放在眼里。初到那里,我总不屑,觉得诗中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不过如此,可在边疆待的时间越久,我才越知道,我有多想念京城。”
“我想念盛春时城中开放的繁花,想念京番市里的熙熙攘攘,想念城东桥头的荔枝膏,也想念……隔壁樟树上的你。”
他将我拽到身前,定定看我:“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可我今日仍想同你说,我看过你给我寄的每一封信、将你刻的草龟随身带着,我也喝了你的梅子汤。”
我静静地听他叫我的名字。
“应小吉,就算当年院首大人那样反对你卜卦,你仍旧坚持到了如今。”
“那么……喜欢我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也再坚持一下?”
第22章 剖白 没谁傻得都知道那是南墙了,还能……
我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谢阆,我没给你熬过梅子汤。”
“你要是这么想那碗梅子汤,大概你得去同光禄寺的少丞大人商量下,让他将新过门的妻子让给你。”
他愣住,不明所以地看我,一时说不出话。
半晌,我终于止住了笑。
“当初京城里跟在你后边追的,不止我一个。”
我一直知道谢阆挑嘴,喜欢鲜甜,当初给他熬汤药,每回都会在食盒中放几颗甜嘴的蜜饯——尽管他应当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的确也给他熬过消夏的汤水,可我知道谢阆不爱吃酸,一直做的都是甘草绿豆凉水。
我无奈弯了唇角:“你喝的那碗梅子汤,大概是光禄寺卿家的杨姑娘、如今的少丞新妇梁夫人送的,我曾见她往你家送过东西。”
我是真的觉得好笑。
我早知道谢阆冷心冷肺,惯来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可是将这事彻底剖开来之后,却也觉得有几分难堪。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我只感叹我与当年那些姑娘们,当年着实集体被猪油蒙了心。
仿佛曾误入了同一个邪·教。
但朝着积极的方向想,京城不知道多少春心萌动的姑娘当年给谢阆送过东西,他却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两厢比较,我的运气还真是不差,至少在三年之后,谢阆还能回过头想起我。
近水楼台诚不欺我。
尽管这殊荣到了如今,看起来也并不可口了。
只见谢阆蹙了蹙眉:“这不重要。那梅子汤是谁熬的不重要,我眼里只看到你,我在边疆的这三年,想见的人也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