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72)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去完成三郎的嘱托。
齐天子的面容似乎还清晰的在记忆里活跃。
他面色笼罩着一层死气,宛若经年的老树散发着即将枯败的气息。他老了,已经不再年轻,曾经令她怦然心动的少年意气与风流清贵都已经不见了,但他不变的,是对她的柔情似水,对她的温声细语。
故而时至今日,依旧让她心动至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连理。
时日无多的他握着她的手,声音沙哑:“原以为我的身子骨还算健朗,会走在你后头,好叫你不那么难过,却不料如此不争气。”
齐天子咳了几声,忍不住握紧了妻子的手,愧疚道:“今生对不住你,来世必然掏心掏肺地偿还。”
他道:“我死后,如果明妃要走,便让她走罢。如果她不走,就以太妃的身份荣养至终老,也算报答她如此尽心尽力,为我们一家谋划到如今。”
“困住了明妃的大半生,不想死后再困着她啦。”
“明妃之才,不宜辱没于后廷。”
“若我当初不入这场局,或许我如今不应当是皇帝,但若是不入,也着实不甘心呐…”
“莫要怨我……莫要怨我。”
“来世我必偿还,偿还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我、要什么来世?
如今盛世繁华、儿女双全,你若好好活着,我还要什么来世?
太后被这些纷纷扰扰的记忆,刺激得悲怮至极,她忍不住捏紧了茶杯,紧到手背青筋浮现,骨节处都泛起了一抹白。
“母后……”姜昭见此,心间忽的一颤,“母后,我不问了我不问了,您别难过。”
她忽然有些后悔。
何必将一些前尘旧事问得如此明白?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从记忆里挣脱,她努力地保持着作为太后应有的端庄,眼里却泛出了泪光,“人总是需要为一些事情竭尽全力,甚至是不择手段,也许还会卑劣得让人不齿。你父皇曾经并不是储君,所以他在通往君临天下的这条路上,埋葬了太多阴暗的过往。”
太后抚上的姜昭的脸颊,“哀家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是因为哀家希望你父皇在你心里依旧是那个英明神武、毫无污点的明圣君主。你明白吗?”
第37章 从不怕美色惑人
“母后, 我不查了,我也不问了。”姜昭道,“父皇在我心里永远是顶顶的好。”
闻言, 太后终于肯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他啊,真的是顶顶的好。”
好到我, 自此一生割舍不得。
甘愿放你征战沙场, 甘愿陪你踏入夺嫡险局。
……
姜昭从贞观殿出来,路过九州池,恍惚间似乎又瞧见了曾经那个倚着栏杆回眸的仙妃, 她不怎么爱笑, 只是清冷又疏离地挑起了眉尾。
朝她淡淡地唤了声,小公主。
后宫诸多宫妃之中,姜昭与明妃的接触算是最多的。
曾经同储君一道学功课时,夫子出的题都格外刁钻,教姜昭答得皱起了白嫩嫩的脸。一次捧着卷子苦大仇深地坐在九州池畔, 被明妃瞧见了。
那才思渊博的女郎轻飘飘地点拨了几句,便如云开见月一般清晰。
有一便有二,于是姜昭遇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题, 就总喜欢去问问明妃, 而那看似冷漠的宫妃, 竟也有些许闲情逸致为这聪颖的小公主启蒙启蒙,久而久之, 这位淮城长公主倒是颇得兰草仙妃的几分真传。
在某种意义上,她们的关系也算是极为微妙的,亦师亦友,却也非师非友。
但无论是如何的关系, 姜昭都不希望明妃有什么不测。
姜昭倚靠着九州池畔的石雕栏杆,出神地望着大片枯萎的莲叶。
时令未至,就连往日最为怡然的景致都难以一见。
她半阖美眸间,忽而瞧见宫中女学士依次绕过九州池。
这些披白衣腰束罗纱的女郎朝她遥遥行礼,而后又抱着卷轴书册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她们是遣派到明妃宫里的女学士。
大抵是在整理仙居殿里的物什。
姜昭顺着那条路而行,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些许哭声。
明妃停灵于仙居殿里,许是假死的缘故,棺木早早地就盖上了。因而她走到了此处,也见不了什么。
这会儿,仙居殿殿门外有几个宫婢在哭灵,多是明妃从琅琊带来的亲信,正殿里头跪着些白衣素服的王氏小辈,皆钟灵毓秀,神色悲戚。
明妃作为琅琊王氏的嫡女,膝下无儿女,王氏定然是要派些血亲来守灵的,故而这些人大抵是在朝且五服之内的亲属。
他们见着了淮城长公主,纷纷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