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71)
姜昭又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听说明太妃薨了,我觉得有些突然,就想来看看。”
姜砚一甩袖子,抖出了几滴水来,衣袖翻动间,姜昭瞧见那明黄色的圆领袍下角深了一小片。
“明妃……”姜砚抬了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之处,又纠正道,“明太妃……忧思过重,暴毙而亡。”
暴毙,在深宫里是常见之事,但并非是正常之事。
姜昭瞧着他,眉梢轻轻地扬了那么一下,“皇兄,我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了,这种对外的说辞,你看我信吗?”
姜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又给咽下了,他一副不知该如何说的模样,便有些急了,在姜昭面前走来走去。
“这……这都是父皇的意思……唉!”
姜砚无可奈何地抖了抖袖子。
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毕竟是上一辈人的事情……
就在姜砚纠结得不知叹了多少气时,忽然有太监进来,说是有大臣在宣政殿求见。
他登时就如临大赦般走了。
路过姜昭身畔时,他压着声道:“此事,你问问母后吧,可莫要问我了。”
都好些日子了,姜砚还没习惯改变自称。
姜昭忍不住提醒道:“皇兄,你在大臣面前可要对他们严肃些。”
可她还没说完,姜砚的身影就已经匆匆消失在门扉之后,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她这皇兄什么都好,就是没甚脾气,真真是怕他被朝廷里那些老狐狸牵着鼻子走。
“母后——”姜昭没从姜砚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就拉着调子凑近太后,娇娇软软的黏了上来。
这位新封为惠慈皇太后的美貌妇人,一直不紧不慢地看着自个儿这双儿女。
“人固有一死。”她知晓姜昭要问什么,平静地道,“死了便是死了,哪有那么多原因。”
姜昭一听,立即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没那么轻易让她知道。
但淮城长公主这样的性子,越不让她知道,她就越想刨根问底。
偏就犟上了!
姜昭坐到太后身侧,道:“母后,明妃不可能是暴毙,你们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等了半天,见她母后一直垂眸拨弄着茶水,不肯解释的模样。
姜昭咬了咬下唇,“其实我晓得明妃与父皇的关系不简单。”
她一面观察着太后的神色,一面猜测着道:“明妃作为琅琊王氏的女儿,又是才名远播的才女,年轻时定然有许多人求娶。”
姜昭将查到的那些信息连作一处,思路越发地清晰起来。
“父皇当年远征回来,路过琅琊,却如此轻易地折取到这朵名贵之花。”她的目光越发的意味深长,见太后微微动容,又道,“据说当时的明妃是距离太子妃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可那时父皇却不是储君呀,所以为什么,她偏选择了父皇呢?”
齐天子曾经并非是储君,那时他常年在外征战,不在洛阳城,也不常在帝王膝下,故而所得到的父子情谊是非常有限的。
换而言之,就是不受宠。
要知道,不受宠的孩子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帝位,是极其艰难的一件事情。
姜昭垂首将裙衫的褶皱抚平,“母后,我幼时读过兰草集,明妃之才的确是非常人可相较,曾有大儒言:此女若为男儿,必定是经天纬地之名臣。当年既然选择父皇,必然是不愿做太子妃。那这些年,她于父皇而言,是辅臣?还是姬妾?”
太后被此一问,倏地有些怔了。她看着姜昭,眼底波澜起伏,再装不得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这个女儿,惯是聪慧,若想知道些什么,便如何也瞒不住。
忽的,她似乎又想起了明妃,那个可以说是改变了三郎一生的女人。
太后缓缓地道:“你既然已经猜着了,又何需再问呢?”
姜昭侧了侧头,连忙问:“那明妃真的是假死?”
太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姜昭又问:“那她要去哪里?”
太后道:“她说天下之大,想要游遍大齐的名山大川。哀家也不知她要去哪里。”
确认明妃真是假死后,姜昭松了口气,“她可真厉害。”
太后的面上浮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她确实很厉害。”
厉害到以整个皇室为棋,将三郎一步步推到了帝位。
步步心机,步步为谋。
这样的人真的很厉害,却也很可怕。
可怕到让她怀疑三郎的死是不是也在明妃的算计之中,毕竟,他们之间约定,是以死亡为终结的。
太后有些疲惫地撑着额头。
她从来不是什么聪慧的女人,出嫁前父母护着她,出嫁后三郎护着她,这一生,她从来没吃过什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