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270)
赵彭坐在饭桌前,目光越过褚怿那堆篝火,反复朝树下那对并肩而坐的人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按捺不住地对容央道:“你觉不觉得……”
用眼神朝树下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
容央正捡着饭桌上的一碟点心吃,闻言看去一眼,淡淡道:“你才看出来有问题?”
赵彭目定,夸张地张大嘴,用口型道:“真的啊?!”
容央点点头,又朝刚刚注目的地方瞅去。屋檐底下,百顺蹲在地上杀着鱼,荼白站在旁边,啥也不干。
就低着脑袋、翘着嘴角看,也不知是看那被杀的鱼,还是看那杀鱼的人。
“你觉不觉得……”容央也用眼神给赵彭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
赵彭看去,这回换成了眉毛夸张地耸动起来。容央嫌弃道:“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这又是动嘴又是动眉的,是生怕旁人读不懂你的心思吗?”
赵彭收住表情,闷声道:“难不成做个旁人读不懂的人,就格外高明了?”
容央道:“总比被人一眼看透的好。”
赵彭哼道:“自以为能一眼把人看透的,那才是鼠目寸光。”
容央给他怼得蹙眉,赵彭忙打哈哈:“你我皆是高明人,来,吃糖吃糖。”
夏夜的蝉藏在草丛里低唱,此起彼伏,烟火十足的农舍里传来开席的碰杯声,欢笑声。
酒过三巡,百顺趁兴往篝火前一站,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演绎起那日北伐时的英武神勇。
赵彭上前来拆台,一众女眷前仰后合,枝摇花摆。
墙外垂柳下,两道人影静默而立,盈满星辉的河水流动在脚边。
褚晏道:“容央什么时候生?”
褚怿道:“还有两个月。”
褚晏点点头,往欢声鼎沸的小院里看去一眼,继而望向夜幕笼罩、轮廓朦胧的青山,道:“大辽虽灭,外敌尤在,金人之患,更比辽人难以提防。三州那边是大鄞西北的屏障,也是侵入腹地的必破之口,必要时,一定要从严防范。”
褚怿嗯一声。褚晏又道:“这些年老五老六守城也守出些门道了,保州、涿州交给他俩不成问题,但易州主城还是得有主帅坐镇,北伐时损失的兵马也得尽快补给回来。另外,我看褚恒近日的枪法颇有长进,虽然年纪还小些,但如果你三婶没意见,也可以带去北边历练历练了……”
“还有褚蕙那丫头……”
褚晏滔滔不竭,忽然间像极一个啰啰嗦嗦、喋喋不休的老父亲,褚怿垂着眼静默听着,知道这是嘱托的意思,也是卸任的意思,甚至是,告别的意思。
那日官家在崇政殿里留下的棋局,原来真的不单单是赐婚的含义,褚怿终于理解帝王昨夜的那一怒了。
褚晏讲完,河畔是冗长的沉默,映衬着墙内的欢笑声,霎时更显得局促。
褚晏摸着下颔的胡茬,便欲再开口讲些什么,缓解些什么,褚怿淡然道:“明白了。”
褚晏看他一眼,英气内敛的青年站在斑驳的月影里,朝他一笑:“喝杯满月酒再走吧。”
他不提是谁走,但是褚晏听懂了。是他走,也是他走。
“那容央……”想想褚怿回关城后,京城就剩下容央孤儿寡母,褚晏仍是有点惭愧。
“我带他们一块过去。”褚怿不以为意,淡定而斩截。
褚晏反而有点愕然。
褚怿笑笑:“放不下的人,总是要带在身边的。”
褚晏会意过来,也笑:“放不下的人,是该带在身边的。”
第112章 、喜讯
夏至那日, 北边谈判大捷的喜讯随着范申及贺家军抵京传遍皇城,一时间欢声如雷,上至皇亲国戚, 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拊操踊跃, 歌吟笑呼。
容央因身子越发重了,双脚也开始发起肿来, 故没能和褚怿一起入宫赴宴。不过, 便是不亲临现场,那庆功盛筵上的诸多“盛况”也不曾错过她的耳朵。
据雪青探回来的消息,那夜的宫宴上, 官家可谓是十年难得一见的高兴,直称此次大捷惊天动地,名垂千古。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大鄞开国以来整整六代帝王的夙愿, 多少人因之殚精竭虑,多少个家族为之蹈锋饮血,又有多少人长眠于那片始终不能回归的故土底下,多少个家族辗转在那条一直无法安定的边界线上背井离乡, 吞风饮雪……放眼而今诸事不顺的大鄞, 能在这酷暑当中迎来这样的喜讯, 简直是苍天开眼,慨降甘霖,再想想北伐结束时金人的出尔反尔,胡搅蛮缠,则此次谈判之功,自然是显得煊赫无量, 举国称颂了。
难怪官家要在筵席上直呼“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