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75)
“皇帝啊,收起你那一套,回你的兰池宫去!”姜太后将一只新的白玉虎握在手中,玉虎尚存精雕细琢后的新利之势。
默央手中利刃见血,他吼叫起来,“朕再说一次,朕不准懿成去北国和亲!”
帝王失仪,姜太后不禁怀疑当年爱女安荣力荐默央为天子人选的这个决策究竟是否正确,“够了!皇帝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如此弑兄逼母的行径,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弑兄逼母?怎么,朕处死了默仕,母后舍不得了?”默央仰天而笑,又咬牙切齿道:“可惜他已经死了,除了朕,你再没有别的人选了!”
提及默仕的死,本就心意难平的太后顿时勃然变色,她将白玉虎怒掷在默央额上,厉声道:“默央,这就是你处死他的理由!你以为没了默仕你便能高枕无忧了?我便奈何你不得了?那我今日要告诉你——我能封得了一个公主,也就能封得了一个皇帝!”
“如果没有安荣,默仕的那杯毒酒,就该属于你。”姜太后连他最后的尊严也践踏在地,“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
默央额角的鲜血徐徐淌下,视野也尽是殷红一片,流下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他知道自己再次一败涂地了,上次他娶不了霁华,今日也留不住懿成。
他在太后面前示弱收了刀,却没收起心中那根芒刺,所以才有了后来朝堂之上与北国使臣那桩啼笑皆非的闹剧。
哈丹王就和亲大典最后的事宜与大越天子好意相商,却得到了一个令众人瞠目结舌的回应。
“公主不嫁了。”龙椅上一向沉默寡言皇帝忽然出声,一语震惊四座。
哈丹王轻挑眉尾,不怒反笑,“陛下此话何意?”经过上次琴台一事,他已经彻底明了阿茹娜为何会将大越深宫比作泥潭沼泽了,还未等他安排的刺客出手,那把火他还未点燃,这大越就已自行乱了,鱼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他们根本无需出手,坐享其成便好。
果不其然,一旁正襟危坐的姜太后抢先乱了方寸,急道:“陛下只是不舍皇姐,一时情急,使臣不必当真。”
“都说你们大越天子一言九鼎……”
“不是!”默央猛然站了起来,地下是乌泱泱如蚊蝇一般的臣民,却连蚊蝇之音也比不上,他心下恼怒,“公主不嫁了,朕说公主不嫁了!不……呜……”
话音未落,姜太后便示意身后两名老太监擒住皇帝,并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太后疲惫又威严的声音响起,这是宣德殿长年屹立不倒的标志之一。
“皇帝前日不慎伤了脑袋,龙体有损,故而今日殿前失仪,皆为戏言。往后须得在寝宫静养,直至公主和亲大典,旁人不得惊扰。”
而今日皇帝癫狂的举止,额角的伤痕,无不在印证太后所言极是。
默央此时如同一个囚犯被死死拿住,太后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原来她一直将一把无形之剑悬于他的头颅之上,顷刻之间,便能手起刀落,决定一个人的是去是留。
无力回天
懿成大病未愈,小皇帝又遭姜太后的人监视,禁足兰池宫,如此一来,连寻常见面也不能光明正大了。
若是没有那条隐秘暗道,默央实在不知该借助何种力量才能完成深夜私会这般浪漫又惊险的行径。
每当他步出暗道,看到她灯下模糊不定的沉静面容,他会想起民间流传甚广的一些画本,约莫是才子佳人,月下私奔的故事,他却不能忘却。
她的伤势已无大碍,除手臂和脖子还紧紧缠着白纱,其余患处已光洁如初,可她眉间总缠绕起忧伤黑云,或许毁去容颜是她不快的根源,默央如是想。
每每这时,默央总诵读论语给她听,他希望这本囊括乾坤又神通广大的书能代替那些苦口婆心的劝诫,于她有所启示。
他能看破懿成浮于表面的忧伤,却无法窥探到她内心真切的慰藉与快乐。
他的朗朗书声在阁楼里悠悠缓缓,懿成趁着烛光弱舞,在心里偷偷描摹他的眉眼如画。
“又不专心!”默央执着书轻敲她的脑袋。
懿成往后一缩,吐了吐舌,“陛下怎的像个老夫子。”
默央双手握住书卷,哼笑一声,“连论语都背不全的学生,恐怕夫子早被你气死了。”
懿成皱了皱鼻子,笑道:“陛下真小瞧人,难道不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
“既然如此,你背来给朕听听。”默央将书卷合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懿成施然一笑,胸有成竹地背诵起来。
晚秋的风萧索又凄清,它吹散沉雪楼里轻雅连贯的诵读声和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却吹不走来日既定的无望和昏暗,而此刻,他们眼里只有今夜的风和今夜的彼此,余下的,他们置之不理,他们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