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绿歌(18)
但软弱也好,偷生也罢,她必须面对这样一个自己。
——她并不知晓,在另一个时空里,她的一切都将在动荡汹涌的现实里被彻底推翻,执拗的孩子被生生从躯体中撕裂出来,以最鲜嫩的肉/体面对最残酷的霜雪,在人与人的欲望与罪孽中被迫长大,咬牙护住自己的仅剩的领地。
她被强迫长大——必须懂事,必须理性,必须克制,必须隐忍,必须懂得规矩,必须承担起每一份责任。又被扼令永远不许长大,不能成长,不能老去,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反叛,不能……
稚嫩的孩童在荆棘中小心翼翼地将破碎的心修补好,忐忑着,虔诚地献去。最终,却又是一次体无完肤。
黑暗中盛开的卑微血色之花,她的爱与执念,太讽刺。
——那是她所经历过的最残酷的一生,却也是在那样的生命中,让自己成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模样。
诀弦这些日子在楚女身边,也渐渐知晓一些草药用法。他备了安神的药汤在外头,这会儿见楚女醒了,便燃了灯,自己出去热汤药。今日她必是受了惊的,热热的汤药喝下,再好好地睡一觉,但愿能够让她精神好一些。
楚女当然是不喜欢吃药的,但她似乎对有些事物有着天然的忍耐力,眉头一皱,伸手一接,抬头一仰,便将满碗的苦汁饮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在顷刻苦的皱成一团,却转瞬即逝,塞了满满的蜜饯入口,尽力将口中苦涩尽快地驱逐干净,然后匆匆另寻话题,似乎连谈也不想再谈到刚才饮下的苦。
☆、第 10 章
楚女当然是不喜欢吃药的,但她似乎对有些事物有着天然的忍耐力,眉头一皱,伸手一接,抬头一仰,便将满碗的苦汁饮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在顷刻苦的皱成一团,却转瞬即逝,塞了满满的蜜饯入口,尽力将口中苦涩尽快地驱逐干净,然后匆匆另寻话题,似乎连谈也不想再谈到刚才饮下的苦。
她一口闷得干净,可碗中若是还有一点点的苦汁,哪怕只有一口,她也是绝不肯再尝的。
她似乎总想尽快地将生活中苦难的那一页翻过去,不管受过多少委屈,不管多难受,她都不肯再去做什么。一口咽下本不属于自己的苦水,她倦于报复,也无意诉苦,只想匆匆地、尽快地将一切翻过去,不让它们玷污未来更多的空白扉页。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世间美好景致触目皆是,又怎能让那一份怨怼算计堵在心头,视万物如灰暗残墨?
是软弱成性,还是天性豁达?
抑或者其实不过是——无心无情。
无解。
但无论如何,都是这世上只有一个的她,她与她都无法选择的她。
乖张孤僻的西幻羽神、俯瞰天地的一域至君、沉默避世的绿歌孤女……都不过一场前尘旧梦。她终有一日醒来,以烈火将一切焚烧干净。
目光无意瞟向院子,诀弦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眉峰一凛,他凝目看去,却蓦然发现那院中的尸首,竟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不剩!
寒意几乎在瞬间凉透心底,他蓦然转身,却发现刚才出来的小屋,不知何时已被层层藤蔓包围,原本的门早已被缠得密不透风。
夜已过半,孤山高坟,血月凄雾。
四周传来诡谲的窃窃私语,似乎有无数怨灵,兴奋而痴狂地包围着他,贪婪而怨毒地盯着他每一寸肌肤,而离他最近的声音,他更是无比熟悉。
正是今日死于他手的汉子!
原本粗犷的声音带上了诡谲的凄厉,不仅毫无阳刚之气,反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怨毒。
他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却能感觉到,那怨灵在他身后,在他耳畔,一点一滴地靠近……凄声幽幽,磷火如残烛。
诀弦自然是不怕的,寂玄当初在他百岁时对他的历练远比这诡异可怖万倍,但此时,他却不得不担心屋子中的楚女,外头已是如此,屋子里头……她一个人……
诀弦闭上眼睛,黑色长睫在夜色中有种奇怪的,肃穆的妖异。
夜色寒寂,孤月无声隐入秋云,透过一片灰雾凝视着世间的神子。
他缓缓睁开双眼,一双青色的竖瞳在暗夜中冰冷粲然。
眼前的世界在那一瞬间急速变幻,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被快速地燃烧消耗。他看见一颗歪着的、扭曲的血色脑袋,出现在他面前,枯槁的嘴唇正在冲他微笑。
果然没错。
命轮终究不曾改变,只是他的出现,让这场浩劫选择的角色,对换了一下位置而言。
《九域书·钧域·洪荒逐天卷》载:魔帝棫浮自爆于极渊后,诸魔被鬼族斩杀大半,雎鸣、猎天一脉几乎灭绝,而血魔之流,则窜逃到各个法则不完善的小世界,陷入沉睡,再难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