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踢月亮+番外(200)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我和沈文西两个人,我把他抱在腿上,严肃地告诉他他应该叫我舅舅。
“我叫孟之平。”我从我那一道题也不会做的物理寒假作业中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的名字,“你可能不明白,虽然我和你妈妈并不是一个姓,但我们确实是姐弟……”
“我明白呀!”沈文西接过笔,“我和我妹妹也不是一个姓。”
小家伙在纸上画画,是四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然后在最右边那个留着锯齿刘海的小人上面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盛文西。
……盛?
“你姓盛?”我不敢信。
小家伙垂头晃脑地,像是已经被问过无数遍:“妈妈说,当时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我干妈做了三个阄让我抓,沈文西顾文西盛文西,我抓到了盛文西。”
我知道背后的原因肯定不会这么儿戏,但我想不出答案。现实生活中,我甚至连一个姓盛的都不认识,唯一搭边的,是只知道学校有个什么盛福奖学金。不过那是专门给好学生的,我这样的人不够格也看不上。
“你妹妹呢?你妹妹叫沈什么?”我接着问。
“顾小小。”盛文西的语气上扬,仿佛有一种骄傲,“我取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我敷衍地回答。
小家伙却蓦地起身攀住我的脖子,雀跃地大喊:“哥哥,你是第一个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的人,我喜欢你!”
我立时有些手足无措,小家伙就更加得寸进尺,靠近我的耳朵悄悄问我:“哥哥,妈妈说小小还在天上排队来找我,她怎么还不来啊,你说天上也会堵车吗?你说……”小家伙有些紧张,“她会不会不喜欢我给她取的名字呀?”
是小天使一样单纯美好的男孩子。我望向他的眼睛,一双圆润可爱的杏仁眼,像母亲,应该也像姐姐。
“哥哥觉得不会,小小会喜欢这个名字的。”我终于还是放弃了让他叫我舅舅。
盛文西把我搂得更紧了。
小男孩应该不超过五岁,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奶香味儿。我不禁开始幻想,如果我的哥哥姐姐陪我一起长大,他们是不是也会这么抱五岁的我,是不是也会觉得我是全世界的珍宝,是不是……也会像盛文西爱顾小小那样爱我。
我牵着盛文西的手进了母亲的病房。
母亲的目光从照片挪到盛文西身上,那眼神很奇怪,既不像是慈爱,也不像是迷茫。
不过一会儿,母亲呜咽地哭起来。
我和文西都吓住了,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妈,母亲便哭得更为绝望,放肆地嚎啕起来。顾不上管文西,我坐在床前,抽走母亲手上的照片,开始语无伦次地安慰她。
哄了好一会儿母亲才稍稍安静,我正打算给她倒点热水喝,就见一只小手伸过来。
小家伙的手肉乎乎,像一个粉团子,在干净无暇的床单上特别惹眼。他手上拿了一株豆绿色的康乃馨,小心翼翼地递给母亲。
母亲的眼睛闪烁出我从未见识过的神彩,她颤颤巍巍地接过,做贼心虚地握住他的小手。
因为长期输液的缘故,我知道母亲的手应该很冰。我看见小家伙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缩手。
“谢谢你,文西。”母亲接过那只康乃馨。
于是我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的。
清醒地知道我是她儿子,文西是她外孙,还有,知道姐姐才不是她和父亲的孩子,而是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
母亲的眼神后来再也没有离开过文西。小文西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拿了一个ipad出来,给母亲看照片。
大部分是姐姐的,从小到大的都有。关于姐姐和母亲的往事,除开必要的,我下意识地不想知道太多。
我怕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发生改变。毕竟她现在能依靠的只剩我,而我不能不管她。
母亲无比珍惜地抱着那个ipad,每一张都放得很大,看得很认真,然后再拿出自己的手机翻拍下来。文西很安静地呆在一旁,只用手帮母亲擦眼睛。
然后母亲的泪便流得更多。
午饭过后,医生给母亲推了一针镇静剂助眠。时针不知不觉走到一点,是我和姐夫约定好的时间。
临走前,文西挣脱了我的手,跑到母亲床前亲亲了她。
真可惜母亲睡了,没能看到这一幕。
“以后婆婆再哭,哥哥你就亲亲她。”他一本正经地嘱咐我。
我不知道是谁教他这么说的,姐姐?姐夫?还是幼儿园老师。
我只是点头,抱起文西走出去。
门口,姐夫已经在等着了。
他手上拿了一个方便饭盒,塞给我。
“谢谢姐夫。”我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