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25)
白冰晖拉上刹车,双脚着地,赛车的车头往后翘起,邬玉志往前一跳,头也不回地拐上小路,留下若有所思的白冰晖。
邬玉志的脚步格外慢,但白冰晖始终没有追上来,捱到天黑终于回了局机关。“下院”乱嘈嘈,“上院”静悄悄;灯火万家是“下院”,灯火阑珊是“上院”;有一些勤劳的“小蜜蜂“不知疲倦地将“下院”的灯火搬去“上院”,试图产出最世界上最甜蜜的蜜。嗡嗡嗡,有只小蜜蜂,还猫在墙根那儿。
邬玉志欣喜过望,哒哒哒跑过去,我还以为你不会追,原来早一步等在门口,害我心里好难过。她雀跃地在心里铺好场景,一手已经搭上对方的胳膊,刚想表达亲切之意,突然被刺刀般的眼神封住了嘴,随即这道眼神可被隐藏进眼镜片后。
“你的作业本掉了!”邬玉志蹲下身子,帮他拾起一摞课本。
许明天抢进怀里,好像是她抢了他的东西一样。
“这不是黄权的作业本吗?”邬玉志看清楚了那上头的名字,突然明白过来,“你在帮他写作业?”
“不是的。”许明天推了推眼镜,一看就是在掩饰“罪行”。
邬玉志抖开作业本,那上面全是“优”。
“黄权的猪脑袋能得优,猪都不信。”
“你别管。”许明天抱起作业本往局机关职工宿舍区走,那里有邬家和邬家楼上的许家。
“是他逼迫你的?”邬玉志义愤填膺。
“不是。”
“那你拒绝他啊!”
“我为什么要拒绝他?”
“因为这是不对的。”
“那什么是对的?”
“不帮他写,要他自己写!”
“这是对的,但这是不好的。”许明天眼神笃定地看着邬玉志,仿佛他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
“为什么不好?”这次该邬玉志弄不明白了。
“我爸爸说不好。”许明天转身回家,留下若有所思的邬玉志。
呈“鼎”状的牌坊如一顶官帽稳稳地压在局机关宿舍楼上,三根细细长长的路灯均匀地插在门前、直冲云霄,整日都微醺的灯光是仙人永不断更的烟火。但是,从年少的邬玉志的角度看过去,并没有瞧见什么永续的“香烟”,而是一道囚笼里的栅栏。
Chapter 12
邬玉志站在玉坛中学校门前,从前高高的门墙现在又矮又粗苯,她往里走,保安问找谁,她抻着脖子往里瞧了瞧,不好意思,走错了。校门口还保留着几间当年的店铺,比如那间录像厅,即便网络发达,在学生群体中依然很受欢迎;贴着五颜六色的海报,最当眼的仍然是那张红彤彤的《大话西游》。
“还有人看?”邬玉志随意向店员打听。
“经典嘛,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店员向她兜售电影票,“现在还有好多校友回这里看电影呢,我这铺子开得久嘛。”
“下次吧。”邬玉志笑着离开。
她骑上共享单车,将过去抛在身后,一路踩上高高的山坡。半山上的疗养院是她的目的地,这是一座乡村宅院,提供星级养老服务。邬玉志向经理表明来意,经理叫来护工带她入院。护工领着她往里走,鸟语花香的庭院格外沉寂,好像有人在导演一场戏;推开门,一个苍老佝偻的男人侧身躬在窗前,并未有任何反应。
“许伯伯,有人来看你了。”护工从矮柜上拿下一个橘子,拨开,塞在许卫红手里。
许卫红嘴巴张了张,眼里无任何波澜。
“你儿子的朋友,以前你见过的。”护工推着许卫红的轮椅过来,埋怨道,“也没有多大年纪,就老年痴呆了。”
许卫红将橘子举起来,机械地塞进嘴里,桔汁四溢,连着口水形成浑浊的溪流。
护工给他擦了把嘴,嫌恶地离开了。
“你还记不记得邬抗?”邬玉志蹲下身子,问他。
许卫红浑浊的双眼里闪出一丝微弱的光,但实在是太过微弱,激不起任何希望的火花。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慢吞吞从嘴里抠出咬烂的橘子,递给邬玉雉。
“当年你诬陷邬抗携款潜逃,怎么可以忘记?”邬玉志狠狠地将十二月初七的《坛城日报》塞给他,稀烂的橘瓣染湿了脆弱的报纸,在第4版右下角,有一篇关于“桥墩藏尸案”的报道。
许卫红被报纸触碰到的双手仿佛被烫到一般,高高挑起。邬玉志不罢休,掏出邬抗的照片摆在他眼前,那黑白照上的青年棱角分明,与他垮掉的骨骼、褶皱的皮囊形成鲜明的对比。许卫红操起破铜烂铁的嗓子哇哇大叫,干瘪的皮囊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聒噪得像一只生锈的铃铛。
护工赶忙跑进来,擦着湿润的双手,盯着地上皱巴巴的报纸和咬得稀烂的橘瓣,一片狼藉,对邬玉志怨怼道:“你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