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70)

作者:陆归

纪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是过了半分钟,抬头:“我姐?”

冯世康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纪东。纪东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大概就是个预备挨揍的信号,是大学时代在操场边被纪昌海抓着衣领拖了五十米的惨痛回忆,在纪家人面前提纪东,对他来说绝对是件高风险的事,今天不知怎么的,提起这茬来了。

“纪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是男人?”

倒也不是。最初的最初,纪南觉得他连人都算不上,顶多算是类人,一种近似于人类、但因道德水平败坏而差了那么一小截的物种。这些年过去,她连纪东的脸都快记不清了,童年越来越远,樟县,妇幼医院,纪东喜欢的女士烟,还有小毛头……她不是抓着过去不放、在自我折磨中沉沦的人。说到底,冯世康不值得她记恨这么多年,而原谅也不是她有资格能做的事。

他忽视了她的沉默,勉强地笑了笑:“我也没想过让你们原谅我。”

冯世康今年三十五六岁,优渥的家庭环境和行业应酬让他年纪轻轻就吃出了啤酒肚,眼角眉梢却依然挂着跟年龄不符的天真。隔着一桌子不冷不热的饭菜,纪南心想:爸爸有件事说得没错,这人脑子坏了。

“……结婚的事,我跟你爸妈也说了,是他们让我别告诉多多,怕多多知道了接受不了。”

纪南突然想起来了。今年夏天多多没有去辽城,纪昌海当时轻描淡写地说她生病了还是呆在家里好,其实不过是一场感冒,睡两天大觉就能恢复的小毛病,全家上下却当她体虚易感,愣是把她在家关了一暑假。现在想来,爸爸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

“纪东跟我谈恋爱的时候,正在看心理医生。这些年你爸爸一直认为是我害得她走向极端……可有些事甚至发生在我们认识之前。”

冯世康垂着头,纪南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从上下起伏的脊背和肩胛处紧绷的肌肉分辨出他的紧张。他的嘴唇上下开合,说出来的话明明是中文,她却觉得迷惑极了。

她的姐姐纪东,全家人的骄傲和宠儿,在上大学的第二年就因为连续两个学期绩点低于2.0而被约谈。早在确诊怀孕之前,学校的通知信就发到了信箱里,她根本不是因为怀孕才退学,退学这件事,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

故事的真相如此俗套。

她的崩溃早就有迹可循,但不论是父母还是妹妹,没有人给予哪怕一点点关注。

纪南不知道冯世康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很多之前完全没法解释的事,到了这里突然就说得通了。唯唯诺诺的小男友,莫名其妙的小孩,口袋里的烟壳,还有纪东轻描淡写的表情:“退学了就是退学了。”

她早该想到的,冯世康这种货色,怎么能骗得纪东心甘情愿自杀式脱轨?

费嘉年在酒店对面的咖啡馆里,坐到双脚发麻。纪南走之前说的是吃个饭很快回来,一吃就是一个半钟头,他看看时间:一点半了。她还打算回去吗?

爷爷打电话过来,费嘉年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堪堪在挂断前接起来。老人似乎根本没期待他接听,乍然听到他说话,愣了好一会儿,说:“嘉年,在家吗?“

“在外面呢。”

“……和小纪在一起?”

这事儿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爷爷呢,老头子嗅觉比谁都灵敏。费嘉年摸索着咖啡杯的手柄,不动声色道:“有事就说吧。”

“你爸妈……”

“我爸妈离婚的事除外,这件事情我管不了。”

他低着头打电话,听见面前的玻璃咚咚作响,神经质地朝前看,是纪南,用指关节敲击着玻璃橱窗,向他做口型:出来吧。

费成章垂死挣扎:“毕竟是你爸妈,这些年……”

“些年他们折腾来折腾去,您看看,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消停点了,还是看在我的份上举案齐眉了?”他几乎要笑出来,“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见baby

☆、乱麻

费嘉年想,这么多年吵吵闹闹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恐怕何安平自己都不清楚吧。

她甚至都没有露面,只是从北京打了个电话回来,对这个多年以来名存实亡的丈夫说:“我想好了,我们离婚吧。”

这种通知的语气让费建明在第一时间暴跳如雷,把手里的饭碗摔了个粉碎,费成章去找来扫把收拾地面,费嘉年坐在桌边没动,安安静静地咀嚼嘴里的小白菜,心里这把悬挂多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砰然坠地。一碗饭吃完,他擦了擦嘴,想:终于。

费建明对他这种若无其事的反应非常不满意。严格来说,费嘉年觉得自己的父亲更像个小孩而非成年人,对别人的关注有非同一般的执念,一旦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就恨不得立刻倒在地上打滚,眼下没有这样做的原因,大概是觉得在儿子面前还需要维持基本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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