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59)
阳台外面的空气冰冷,她呼出的热气在灯光下聚成一小团一小团,鼻黏膜被刺激得一阵酸痛,从鼻腔一路传到眼眶。
她本来跟自己说:过年前,就先把他放一放吧,跟今年做过所有丢人的事一样,先放一放,明年再说吧。
可现在他自己上来敲门了,不由得她想不想见,就像她自作主张跑到北京去,也不由得他想不想见。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回信川了。”他突然说,“怕爷爷孤单。我妈也回来。”
这个消息像一朵烟花在耳边炸开,纪南被炸懵了:“嗯?”
“……我说我回来了。”
一时间,两人双双无言。纪南不知道该说什么,费嘉年也一样。身后十米,父母和爷爷围着桌子布菜,他所爱的血肉至亲,多年难得齐聚一堂,他却躲在客厅窗边,拨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又感冒了。她是一贯不会照顾自己的——看起来很机灵,但憨得要死。
费嘉年神经质地抠着窗框上一片翘起来的油漆。
“上次你说想要一个平安符,是吗?”
她说是。
“晚上要去寺庙点蜡烛,给你拿一个回来吧。”
不说求,也不说是谁去拿,没头没脑,无缘无故。指尖传来剧痛,费嘉年条件反射缩手,是木头片刺进了指甲缝里,流出一点殷红的血。
电话那边,她长长地沉默着,然后问:“哪个庙啊?灵不灵?我也去求求,保佑冯一多会考顺利通过哎。”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
☆、小熊
寺庙在城郊,距离市区开车二十多分钟,费嘉年下车第一件事就是给纪南发定位,查了半天,地图上根本没这个地方,只能胡乱地定了个大概。爷爷从僧人那里买了香和蜡烛,他快步跟上,去炉子边点香。
何安平站在河堤上打电话,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必须在大年三十处理。费嘉年突然反悔说想回信川过年,她是很不高兴的,只是因为对他怀有积年的愧疚,勉强妥协,说初二就得回北京。费建明对此也十分不满,叫他说,她爱来不来,就不希得她皇帝微服似的下江南,也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才闭紧了嘴后退一步,眼下正站在河堤的另一边,低头玩手机。
这对父母自以为心思隐蔽,费嘉年却不可能不知道。一家人已经好几年没一块儿吃年夜饭了,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这对夫妻现在还不离婚,到底在等什么?
眼下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又在他脑海中浮沉。
满殿神佛前,费成章许完愿,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起来看费嘉年还跪在蒲团上,双目无光,显然是走神了。
“年年?”他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咱们走吧。”
费嘉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点。“等我一会儿吧,我去求个符。”
爷爷年纪大了,除夕折腾了一天,脸上已有疲态。费嘉年看了看表,距离跟纪南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于是咬咬牙:“……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如果她还没到,他就不等了。
夜空中突然绽开烟花,看方向是更远的郊区,城市禁放烟花爆竹的行政法令似乎并不能震慑到那里的村民,过年还是过年,就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同一朵烟花炸开的瞬间,车载电台突然故障,发出尖利刺耳的噪音,纪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广播关了。
冯一多刚在低头刷微博,手机都差点没拿住。
“什么情况?”
“车子太破需要换新的情况。”纪南掉了个头,后背都是汗。
纪昌海估计也是忍她一天到阈值了。吃饭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就跑去打电话,洗完碗,又说要去什么庙里求佛,想一出是一出,他当场就翻了脸。纪南一心就想出门,顾不上跟他斗嘴置气,只说是给冯一多求的,冯一多一听,立刻跳出来求外公放她跟小姨出门兜风。两人齐心协力软磨硬泡了二十分钟,纪昌海终于松了口:“十点前必须回来!”
现在都九点多了。费嘉年给的定位不准,她在马路上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怎么都找不到地方,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他难道在庙里专心念佛吗?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纪南把车靠边停下,路边有小店还开着,她跑过去问附近有什么庙吗,店主正要锁门,闻言皱眉,说出了个似是而非的名字:“蛮近的呀,你走走路过去五分钟就到了!”
她一路小跑,冯一多就是在家闲得发慌出来溜溜,没想到要吃这种八百米体测的苦,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小姨你慢点啊!”
纪南是真顾不上了。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今晚诸事不顺,满天神佛,没有一位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