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46)

作者:陆归

“豆腐脑能吃吧?”

“要咸的,别放虾皮。”她脱口而出,得寸进尺:“还有油条,你爷爷家楼下那个市场门口能买。”

爷爷家离费嘉年自己住的地方,打车要二十分钟,她也真说得出口。费嘉年有点无语,目光落在床头柜上,上头放着一个深色包装的烟壳,里面已经空了。

“你抽烟?”他的语气十足惊讶。

抽烟怎么了,抽你家烟了?

纪昌海的天鹅培育基地给她留下最严重的后遗症就是不服管,任别人指手画脚,纪南自有一套应对法则,可费嘉年站在眼前,她的舌头像在嘴里打了个蝴蝶结,一张伶俐的嘴巴完全当机,彻底失去辩解的能力。

她还是没出息,小时候熬夜在被窝里看漫画被爸爸捉到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心虚慌张,手心都有汗。

纪南咽咽口水,腮帮子疼也顾不上了:“不是的。我姐以前喜欢这个,我买来玩,闻闻味儿解压。”看他不说话,她又有点急了,笨嘴拙舌地加码:“是真的。”

“闻味儿也伤肺啊。”

屋子里没开灯,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伸手过来,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费嘉年其实想帮她把被子捻好来,可怕她半夜体温上来捂着太热,就没这么干,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插回兜里,最后只说:“……走了啊,好好睡。”

谁走了?让谁好好睡?惜字如金到这份上,太抠了吧。

纪南把被子拉上来,露出两个鼻孔保持呼吸顺畅。这人说走就走,跟屁虫冯一多紧随其后,还贴心地把房门关好,屋里一时冷清下来,陷入完全的黑暗。

她突然觉得委屈。想想并没有理由,只好借着被子的掩护偷偷撇嘴。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一夜过后高烧退去,早上六点十分,纪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时间:该起来送冯一多去学校了。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

厚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她平时都不拉,就怕早上睡过头。但费嘉年大概是想让她睡个好觉,昨晚临走前特意将两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身体的掌控权重新回到生物钟手里,她非得害冯一多迟到不可。

书桌上放着一个塑料袋。纪南裹着大棉袄下床,那里头装着打点滴的药水袋和手写的注意事项,以及上一次输液的具体时间等,每个字都写得棱角分明,她在冯一多的物理试卷上看到过的,是专属于费嘉年的字体。

纪南有点胃痛。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又躺了太久,腰也痛、腮帮子也痛,哪里都痛,这种身体的疼痛带来并发症,心里空空荡荡,如果大喊,似乎会有回声。

这些年上学、工作、出差,辗转在好几个城市住过,总是自己跟自己过日子,横冲直撞行走江湖。眼下这种虚弱的感觉让她非常厌恶,但无处着力。

突然有人按门铃,冯一多的房门猛地打开,棉拖鞋在地板上拍打出一连串脆响。纪南沉浸在“冯一多竟然起得比我早”的震惊中尚未回过神来,人声渐渐靠近,门外的冯一多特意压低嗓门:“……还在睡吧。”

“烧退了吗?”

“不知道诶。”

费嘉年。

纪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手还能这么敏捷。两步跨到床上迅速钻进被窝,她只来得及把被子扯到头顶,锁舌轻轻滑动,房门打开了一条缝,费嘉年放轻脚步从外面进来。

“纪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是怕她还睡着,不愿吵醒她。

纪南露出两个眼睛。费嘉年松了口气:“身体怎么样?”

“还行。”

费嘉年今天起了个大早,买好早饭穿过半个城区来她家里,气都没喘匀,压根没细想,伸手就去探了探她的额温,体温似乎已经正常了,但说话声音听起来还不对劲,“脸还疼吗?”

“还行。”

“让我看看。”

费嘉年已经认定了她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拿她当学生看,要检查家庭作业呢。可她都没刷牙洗脸,说不定还糊着眼屎、还有口臭,更别提这个大腮帮子了。刚才拿手机当镜子看了一眼,简直是女版欧阳锋练□□功,一想到这个,纪南恨不得掏出把枪跟费嘉年同归于尽。

费嘉年你是我谁啊?怎么又过界了?离我远点行不行?

费嘉年仿佛听她叽里咕噜说了什么,皱眉:“你说什么?”

“……冯一多要迟到了。”

冯一多在旁边站得笔挺,跟军训似的,费嘉年看了她一眼:“我带了早饭来,你去吃点吧,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学校。”末了扭头回来盯着她,好像说:这样行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没洗脸没洗脸没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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