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12)
“两百一节课呢,你好好听啊,别浪费钱。”
冯一多靠在车窗上,戴着耳机听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知道啦。”
“如果哪天不想上课,就提前跟我说,我帮你请假。”
前方有红灯,纪南缓缓踩下刹车,在后视镜中看到小姑娘惊讶地抬起了头,摘掉一边耳机,不确定地侧耳问:“真的吗小姨?”
这一周过得让人精疲力竭,充斥着各种各样烦心的事和人,冯一多脸上小心翼翼的雀跃就显得尤其宝贵,纪南也因此难得感到轻松,“但别骗我啊。说来上课,完了自己逃了,别干这种事。”
冯一多凑上来,笑嘻嘻地在她耳边说:“好嘞。”
“说好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冯一多郑重极了,“不过小姨,说实话,我没有一天想上课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妈妈啊?她小时候恨不得一天学23个小时。”她说话的声音里有笑意。
冯一多低头切歌,随口说:“我妈也没多听话啊,还不是未婚先孕就生了我。”
纪南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
路灯飞快地往后移动,光影交错间,纪南的面孔时明时暗。“别得寸进尺啊,系好安全带。”
冯一多乖乖坐回到后排,松了口气。
☆、青春期
信川这个城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自从隔着马路偶遇林婉阿姨之后,冯一多的神经紧绷了一礼拜,半夜都会做林婉给小姨打电话告状的噩梦。
可是一礼拜过去,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周五照例不用上晚自习,班主任刚宣布放学,冯一多就如离弦之箭冲出了高二一班的大门。戴文熙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双手紧紧抓着背包肩带,像坐在游乐园过山车上,用力抓住全身上下唯一两处长得像安全措施的东西。
坐在麦当劳里,冯一多给她买了杯热牛奶,试探着小声问:“你去医院了没啊?”
“没有。”
冯一多一听就急了:“上礼拜不是都说好了吗,他出钱,你去做手术,你怎么回事啊?”
“我还要上课呢,怎么去啊。”她的声音细微如蚊蚋。
冯一多真想把她的脑壳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戴文熙从小学到初中都跟她在一个班,她的性格冯一多再了解不过:唯唯诺诺,随波逐流,能让别人做主就绝不自己开口。
上周五和从前任何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都没什么不同。在食堂吃完晚饭,冯一多背着书包去上补习班,在公交车站吃完了一整根牛奶冰棒还没等到车,却意外地等到了自己打从出世以来交往最久的好朋友。
戴文熙的成绩向来非常一般,义务教育阶段完成后去了本市一所垫底的私立高中。冯一多在重点高中忙到脚打后脑勺,有小姨在,日常就是从一个补习班到另一个补习班,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找了那么个混混当男朋友,抽烟、逃课、打架样样精通,还会带着未成年的小女朋友去酒店开房间,并且花言巧语地说服她不必戴安全套。
“哪个垃圾桶里捡的男朋友啊!”
冯一多气得要死,戴文熙眼看着就要落泪:“我以为……我不知道……”
男朋友也不知道上哪鬼混了,她一个人又不敢去找他,非拉着冯一多壮胆,为此冯一多还自己打电话给培训班,给自己请了个假。对方声音里都是疑惑:“这个号码是学生自己的啊?”
“对对,我是冯一多家长,手机坏了。如果吊完点滴还来得及,还送她过去上课哈。”
眼前戴文熙的小混混男朋友掏出手机给她们转账,说自己最多能出一千块,冯一多挂了电话,攒了满肚子烂话刚要开口喷,突然瞟到马路对面站着个熟悉的人,正是帮她疏通门路、把她送进全市最好的物理补习班的林婉阿姨。
冯一多也就这么点胆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千块打到戴文熙账上,两个人就灰溜溜地走了,毕竟冯一多还要赶去上后半节课,否则小姨晚上接不到人,非把她头拧下来不可。
分开前她还认认真真叮嘱戴文熙早点去医院,戴文熙点头如啄米,没想到又过了一周了,她还死赖着不肯去。冯一多抢过她的手机帮她在网上挂了下礼拜的号,警告她:“下礼拜一定要去,听见没有?”
“……知道了。”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冯一多看了看时间,跳起来:“我得去上课了。”
戴文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衣角:“能不能陪我一起……”
她也要上课啊,总不能连学校的课都逃吧。冯一多为难极了,想了又想,说:“我想想办法吧,周末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