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11)
“不用了……”
“顺路而已。”小事一桩,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又问:“冯一多的补习班找好了吗?”
纪南昨晚回去就想好了,打算求林婉帮忙,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听他问起,嘴巴一张就是一个谎:“找好了。”
费嘉年愣了愣,笑容真挚:“连夜报名?你们家长真的很拼啊。”
纪南霎时像被人塞了一嘴大馒头,噎得喘不上气。
他今天很反常。前两次见面也说不上愉快,但起码互相尊重,今天费嘉年像做了小臂延长手术,手伸得也太长了。纪南心想自己够直白了吧,费老师您别操这个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费嘉年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不懂?
“补习班找不好的话,可以找我帮忙,讲讲题还是没问题的。”他看了看表,“我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纪南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话说得轻松自然、毫无边界感。这是费嘉年与生俱来的本事,举手投足间就能给对方一种“我们是自己人”的亲密错觉。可纪南心知肚明他们俩根本没什么交情,甚至她已经把抗拒的信息传达得非常明确,于是这种熟稔如多年老友的语气就显得格外诡异,让她不适到了极点。
两人都已经无话可说,对话就该在此终结。纪南正欲开口道别,费嘉年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把手搭在了副驾驶座的窗框上,她吓了一跳,差点没踩住刹车。
费嘉年被中午的大太阳晒得有点头晕,眯起眼睛问:“哎,纪南,能不能问一件事?”
“什么?”她有不好的预感。
“你不喜欢我吧?”
一颗地雷终于炸开,纪南只是觉得惊讶,一时说不上话来,费嘉年心里立刻有了答案。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坠落,他从头到脚被刺穿,却如释重负,探究欲从废墟上生发,伴随着自己都难以觉察的胜负心。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费嘉年的声音温柔清朗,是可以去信川广播电视台当节目主播的程度,纪南眼皮直跳。
她讨厌被人这样逼问。费嘉年就像一块甩不掉的口香糖,到处都有他,每次出场都要越界,她浑身不舒服,明里暗里地划界线,他却变本加厉地步步紧逼。想干什么呢?明明不是一路人,何必硬要往来?
也就仗着他是冯一多的老师,她不能翻脸。
纪南摸摸头发,吸吸鼻子,小动作接二连三。“你想多了吧?”
“是这样吗?”他侧头,眼神意味深长,纪南逃避他的视线,却无意落在他搭着窗框的手上,像挨了一巴掌似的立刻弹开。
“那我们算朋友吗?”
她搪塞:“当然。”
“朋友圈可以对我开放吗?”
“嗯……?”
“微信。”
“哦,”她松了口气,“我是分组开放的,忘记把你加进去了,对不住啊。”
费嘉年,老师当上瘾了吗,也来给她上课?请问你是哪根葱?
费嘉年这一番看似热心相助、实属无端插手的操作弄得纪南心烦意乱,乱中还夹杂着谎言被拆穿的恼怒。
出于对说谎的不安,她飞快托林婉找了个物理补习班,说好每周五晚上把冯一多送去上两小时课,让冯一多在学校吃完晚饭自己打车去,等上完课,纪南直接去接她回家。
林婉说得没错,费嘉年就是个狐狸精,可她不吃这一套。现在冯一多转了文科,补习班也找好了,费嘉年就应该彻底离开她的生活,别再来烦人了。
冯一多去上补习班的第二个周,纪南在公司加班到七点,刚在门口的小餐馆里坐下吃了没两口,林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纪南,多多今晚是不是在上课啊?”
“对啊。”
“你确定?”
“……”纪南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什么意思?”
隔着街道,林婉看不太分明,但还是决定跟她打个招呼:“我好像在路上看到多多了。”
林婉发来一张照片,车水马龙的道路对面,一群中学生聚在商店橱窗前,三个男生嘴里含着香烟吞云吐雾,两个女生一高一矮,高个儿的纪南不认识,矮个的她却眼熟得很。
穿着校服,短头发,小翘鼻,笑起来眉眼弯弯,和纪东小时候一模一样。
补习班的下课铃声在八点半准时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楼上下来,满面倦容也掩饰不住欢喜,毕竟周末从这一刻正式开始,怎么都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冯一多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滚进车里,拍拍纪南的背:“小姨,不走吗?”
纪南发动车子。“今天上课讲了什么?”
“复习电磁感应。”
“老师讲得怎么样?”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