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99)
“毒?”这是双眼发红的白无忧。
“花神台?”这是一脸茫然的小风。
“先救人再说。”小师叔一挥手,白无忧当即把沈雁打横抱起来,小公子虽然中毒,似乎性命无虞,还挣扎着想要下地。
“别……别这样……”他微弱地争辩着,脸通红,白无忧轻松地横抱着他走,还在他腰眼上拧了一把,“闭嘴!”
又过了会儿,小公子不做声了。脸上冷汗像水似地倒冒出来,没一会儿领口、大襟、袖子、衣摆全湿了个透,嘴角牙关一色发青,女孩将他放在床上,紧紧攥着他的手。
月光澄澈,她满脸泪痕。
“让让。”小风听见自己的小师叔大煞风景地开口。白无忧起身,默不作声地走到床尾,师叔将一大桶鸡蛋和一摞两个大海碗放在沈雁头边。
“小风,打鸡蛋。”他干脆利落地道,“只要蛋清在一个碗里,蛋黄不要扔,回头咱俩煎了吃。”小风不敢怠慢,哆哆嗦嗦地开始磕鸡蛋,一开始手抖得厉害,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熟练。
三大碗鸡蛋清灌下去,沈雁身上的冷汗逐渐干透,人也不再打冷颤,白无忧火急火燎地站起身来,“好了?”师叔白她一眼,“没那么快。”
他站起身来,随手把那一大桶沾着蛋液的鸡蛋壳儿泼到窗外去,
“小风,抓药吧。”他用柳枝沾墨狂草了一笔方子,小风接在手里看一眼,讷讷像蚊子,“师叔,你字太难看了……我,我看不懂。”
“给师兄,他能看懂。”师叔很不耐烦地回道,举步走了出去。窗外冷月如银,血染红纱和地上的死人已经混杂一处,都不可见,只有淡淡的腥味儿吹进了窗户。
“你觉着怎么样?”白无忧挨在沈雁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后者仍然倦极了,闭着眼睛,用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来攥着她的手,在指间感到她手指的温度高得烫人——也没准是自己的太凉了些。
白无忧孤身坐在明月之间,低声隐忍地啜泣着,接下来,做了个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脱去沾血的外衣,爬到沈雁身边躺下,躺进他的臂弯里,将那只冰凉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像只小猫似地蜷缩不动。
“对不起。”她喃喃地说,“你应该归我来救,我也太无能了,我谁也救不了。”她的眼泪将沈雁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帝王应该开疆拓土,万人称颂,至尊至好。帝王应该泥雕木塑,葬于黄土,衰朽腐烂。
她觉得身边人一动,下一秒自己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
“不需要。”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一字一句咬得非常清晰,“你不需要,救任何人,不需要救我,什么也不要做。”
“就只是……留在这儿,别走就好。”
他喃喃地请求,“别走,求你了。”
请求既罢,他又陷入半梦半醒的睡眠之中,而那个自小在深宫中听着祖辈故事长大的傀儡皇帝,那个自诩英雄的少女将军,那个被老师和姐姐一起抛弃的女孩。
终于哭出声来。
此时长风绕林吹动,新鬼烦冤号哭。小风在树林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师叔一脸郁卒地站着,面前是被鸡蛋壳和蛋液扣了一身的师父,师父手里还用两个指头捏着从烂泥死人堆里□□的护观宝剑。
章五十二
天色清朗,日光在树林里逡巡,缠绕树枝顶端,为绿叶镀上金边。玄空观独立绝耸,檐角小金铃随风微微摇动,发出宛如雨滴的声音。白无忧在沈雁身边躺着——这些天来,她总愿意到他身边躺着,为之莫名感到安心,他睡着未醒,长发披散在枕侧,如同上好的墨缎子一样光洁柔软,脸颊依旧苍白如瓷器,整个人像一种非凡俗物。
她漫不经心地玩起了他的头发,将它们都绕在指间复又松开。窗户开着,清风徐来,让人舒爽的同时有几分困倦。女孩便伸长了手去够窗户,对着响个不停的扫帚声咕哝着埋怨道,
“别扫了,我想睡会儿。”
窗外人把扫帚往地上一扔,郁闷道,“你自己杀的人,你自己扫。”
“观主道长不让。”白无忧幸灾乐祸,“要不是你砸了他一身鸡蛋壳子,也不至于气得他罚你一个人扫整片树林子。”
那人不说话,生闷气。白无忧将身翻到窗前,敞开的窗格里映出她一张雪般的小脸,他抬头看了一眼,脸上不见取笑之意,只有真挚的感激。
“无论如何……多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什么意思?”听见了从没听过的句子,白无忧禁不住好奇地问。
道人神色有一瞬改变,改口道,“一个漂洋而来的朋友告诉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既是道人,也是医者,有人遇险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