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55)
沈雁一回头——这人脸上没丝毫怒意,还略弯下腰来跟他好说好商量,“这深夜寂寞,天黑路滑,小公子有话不妨慢慢讲,跑什么。”
这笑里藏刀的说话风格,这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行事做派,再加上这无论何时何地都气定神闲的形象——简直就是第二个怀栎!
男人搀他在溪水旁坐下,伸手从腰间抹出长剑,“铮”一声贴着沈雁的大腿插进了土里。男人一弹剑锋,弹出一连串动人的轻响,月光如美人,在刀尖上翩翩飞舞。
……他错了,这人比怀栎可怕多了。
“要是先生不准备把我送到魏宋大营里的话,我很愿意留下。”沈雁憋足了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剑。
对方断然拒绝,“那可不行。我刚接了个倒霉活儿,扔了一大笔钱出去,好容易遇上了你,得好好找补找补。”
“只是要钱就罢了?”沈雁突然发问。
“对,有钱就行。”
沈雁心一横,“我是当朝陛下的内臣,把我送到翠桥城,不会亏待你的。”他说这话时显得特别镇定,还颇有点泰然自若的意思,就是抖个不停的手出卖了自己。
“是宠妃啊……”听了“内臣”二字,男人就反应过来了,但他似乎很快意识到“宠妃”比战俘更要值钱,将剑拔起抖了抖土,重新带回腰间,
“刚才是我唐突了。”他伸出手握住沈雁的胳膊,轻松地将他提了起来,“那我们上路吧,宠妃。”
这称呼一出口,沈雁差点闪了腰。
“宫中男子不称妃。”他轻声纠正道。
“哦?难道说你们不是那皇上的妃子?”
“是王夫。”
“等会儿……”男人停下脚步,若有所思,“这陛下是男是女?”
沈雁大奇,“当然是女的。”;
此人大惊,连招牌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女的怎么可以做皇帝?”
沈雁亦惊,“有何不可?”
“你们中原人真奇怪,竟让女人做皇帝。”男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他并没在此事上纠结多久,便站起身来,“既然沈小公子通了名姓,那我亦当报上名字,不然可就失礼了。”
他转身,重新笑出一脸神采飞扬,“在下出身魏宋遗化城,无父母姓氏,旁人都按花历,叫我一声秋罗十四,不熟的人都叫秋罗,熟悉的人,就叫十四。”
“秋罗公子……”沈雁急忙敬称,却被他截住。
“出身贫贱,公子二字我当不起,秋罗就行了。”他又道,“走,咱们往翠桥城去,一则是为了我的赏钱,二则吗,我也看看这女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
章二十九
秋罗十四带他从小道下山,沈雁乖乖跟在他身后——虽然前面的人健步如飞,他非得使劲迈开腿才跟得上去。秋罗腰间,两把短剑和一把长剑不断相互磕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甚是清脆好听。
到黎明的时候,战场余烟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不知是因为离战场远了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杀戮已经结束。总而言之,沈雁发觉,他们四周环绕的已经只剩下地上的流水、碎石,重重叠叠的树林,以及林间掩映的野鹿身影了。
晓日在东方升起,秋罗在河边停下,用石头和木棍搭了个灶,一边动手一边坐在石头上吩咐沈雁,
“你去抓鱼。”
“我可能会趁机逃跑。”沈雁提醒他。
“不会的,没了我,你还想要活着走到翠桥城?”
“那我有可能会把追兵引过来。”
“放心,我的剑很快,在那之前一定会杀了你的。”看小公子一动不动,秋罗停下手中的活儿,斜着眼睛看他,大感不耐地催促着,“快去快去。”
沈雁挫败地低下头,老实交代,“我不会抓鱼。”
秋罗十四瞪了他一眼,将捡来的干树枝收入灶中,自腰间打火袋中掏出两块火石丢给他,
“那生火。”
紧接着,他摘了头上斗笠,将木屐也脱下来摆在河边露出一半的石头上,解开外掛挂在树梢头,剑丢在河边,赤脚下去。不过,当他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青鱼回来时,没看到炊烟升起,只有沈雁猫着腰蹲在地上,一抬头,整张脸上只有牙是白的,见他过来,尴尬地笑了一声。
秋罗叹气,蹲下身来用随身短刀利索地剖开鱼腹,在河水里洗得干净,又生起火来。沈雁局促地在旁看着,但秋罗脸上并未有丝毫不满之色,他自在地翻转着木棍上的鱼,从腰间掏出个酒壶放在地上,
“喝多了酒如何赶路?”
“就是喝多了酒才能赶路。魏宋有句话,说饮酒之后,可以乘雾飞腾。”秋罗十四一道漫不经心地笑,一道把酒当水往肚子里灌,他的话只当耳旁风。他们每夜在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就动身,日出破晓时便即安息。有时白天日光太盛,即便有藏身之处,太阳也过于刺眼,让人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