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48)
由开着的窗往里看,屋里点着琉璃盏,灯光昏黄地摆动,怀栎将一副水精磨的镜片挂在眼前,正细查一封书信,眉头紧锁,看一会儿便放了镜片,身子往后一靠,揉着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
一阵不详忽然袭上沈雁心里,一片夜风中,只听怀栎轻声道,
“进来吧,我看见你了。”
沈雁便走进去。
“陛下可好?”他只有这一句话要问,提着千万分的小心。怀栎则直视着他的眼睛,笃定地答道,
“一切皆安。”
章二十五
“你先回去。”沈雁转头,轻声对芳草嘱咐道。
“可是公子……”少年漂亮精致的脸上出现为难神色,在原地踌躇一会儿,公子便在他身后推一下,轻笑,“我说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无妨的。”
怀栎把玩着手中信纸,冷眼旁观。芳草强不过他,只得去了,直到他走之前,沈雁面上都带着笑意,“快去呀。”他说,“明儿早上咱们一道起来,去荷花池边看鱼呢。”
芳草听他如此说,只得乖乖去了。沈雁微笑着在他走后顾盼一下,合上房门,转过身走回怀栎桌前。
“我知道这是紧急军情,芳草虽是内廷侍奉,可到底是外人,听了恐怕不便。”他看着怀栎,笑容逐渐消泯,“如今四下无人,请御王兄实话告诉我,陛下究竟如何。”
“我说过了,一切都好。”怀栎不动声色。
“御王兄哄了我这么多回,我本也该学乖些。”沈雁却不挑明,可话里的意思已经不容拒绝,怀栎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何必知道,知道了你也不能帮上什么……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住,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不过……若你果然要知道的话,我也告诉你就罢了。”
“请御王兄说罢!”不及思索他话中隐意,沈雁立即开口。怀栎抿着唇看他,示意他附身凑近,目光中虽有些动摇,可很快就恢复平静,他低声道。
“魏宋的岱山君在小剑关设了埋伏,陛下重伤,如今困在小剑关下不得寸进。”
沈雁闻言,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怀栎叹道,“调遣边地守军必要有西府玉符,如今伯父重病,琴妹妹负有镇守京都的要职,少不得我和玥兄弟走这一趟,率军援助陛下……你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内廷去吧,东府忙于战事,薛莹那人我又知道,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拍拍少年的肩头,嘱咐他,“你也回去睡吧,别多想,明儿动身。”接着便把他抛在背后,沈雁却忽然开了口,
“王兄,带我去吧。”
“说什么胡话。”怀栎皱起眉头,也不跟他纠缠,抬手打开了书房门。静寂的夜色顿时流泻在地,小公子在他身后冷静地开口,
“我没说胡话,王兄,如果你能去魏宋的话,也带我一起吧。”
“那里是打仗的地方,而打仗……要死人的。”怀栎转回身来,眉头一挑,对他暗示道。
沈雁肩头一动,站在原地未退一步,“我,我知道。”他咬牙回道,又补充一句,“陛下跟我说过。”
“既便如此也要去?”怀栎不解地望着。
“既便如此。”
怀栎无奈地轻笑,“我记得你很爱惜性命的。”
“王兄若有珍爱之人,当知道我为何如此。”沈雁敛眸,并不十分强硬,只是说话的这个姿态,让人无论如何不忍拒绝。怀栎浅笑,“又来胡说,我哪里有什么真爱之人,那是你们小孩子才会有的玩意儿。”他站起来时比沈雁高些,便借着这个优势将他的头发一揉,好像对待自己年少无理的幼弟一般地,嘱咐道,
“总之不行,快去睡吧。”
说罢也不再管他,将他推出书房,转身就拴上了房门,自己踱回西屋去了。沈雁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笼着袖子回去了。轻轻推开屋门,见小随侍在脚头一张矮床上已经睡下,听见他的脚步声,用手肘支起来,揉着眼睛含糊问道,
“公子?”说着便要下地,却被沈雁一把按住,轻声道,“没事的,睡吧。”
芳草眼中逐渐清明,他瞧了瞧屋外已跳上树梢的月色,显出些迷惑神情,“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怀栎大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沈雁面色如常,越过他上床躺下,定眼瞧着那轮澄清的月亮挂在高天,眼神清明,“他并没对我说什么,就睡下吧,我如今也乏了,有什么明儿再说。”
芳草听了,多少安下心来,加上睡中起来,精神尚短,便阖了眼安心睡去,在他身边的沈雁却始终将眼睁着,目见高天明月,将屋外铺院子的砖映得澄碧。地上挨着走道边上,又有一丛丛拔高生长,剑似的草,开着不具名的大红的花——在故乡他从未见过与这一样的花。镜子般青晃晃的地,衬上这种红花,地上像泼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