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壁之画师与战士(16)
“他们下次,恐怕要绕过你们,直取定襄了。”一个有着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不可能,我们守得足够紧,他们绕不过去。”
条件反射的一句话说完,我僵在了当场,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靠在桌旁,拧着脑袋看着我眼前的地图。
我就这样呆愣的看着她,一如初见时的一身白衣,耳边有一条长条的如柳叶般的发饰,比起之前稍稍长大了些许,只是些许。
我们一起相处了三年有余,三年未见,我从未问过她年龄,但与初见相比,她最多长大一岁,饶是我心中再不愿信,我也该知道她绝不是常人,霍乾那一条妖邪之子,恐并非空穴来风。
但我不在意。
“为什么不可能,乾哥哥在那边。”她抬起头,对我轻笑。
我竟有丝了然了,既已坐实了谋逆之事,不如反叛到底,较之西夏东夏月氏而言,匈奴,确是最好的一个原则。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自己订的一个小小的原则,甚至我并不知道她是如何躲过千军万马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我的账中,就像当年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匈奴左贤王部。
她当年给我的那本内功,我练的很好,大多时候凌迟月都不是我的对手了,但她来到我面前,我一丝感觉都没有。
她给我的那把短刀也很好,不知道是过于锋利还是涂过毒,见血封喉。
她在我面前自然地席地坐下来,好像我们昨天也是这样坐着聊天,而不是三年未见。
“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聊一下。”她往案几上趴了趴,眉眼一弯,就像之前趴在上面喊我画画一样,她与过去的她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知怎样回她,也许太过想念,此时,我依旧没有丝毫的真实感,我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我怕少看了一眼,她又要消失了。
也许是我许久未动,她瞪圆了眼睛,支起身子,抬起右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她好像一直是这样凉凉的,就像她的心。
她又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卷明显很旧了的明黄色的绢布,轻轻放在我的案几上。
103
我之前一直都猜不透,陈司昂一直与我岳家远无怨近无仇,亦未受过我家任何好处,为何冒着欺君之罪,无缘无故的放我二人逃生。
我拿着这卷有些许残缺的圣旨,手不住的抖,五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104
我忘了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躺在我自己的塌上。
她给我的是一卷残缺的圣旨,是真的,我不是没有猜测过,霍乾入狱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只是从来都不敢相信我自己的想法。
我第一次入宫作画,为的是找陈司昂报当年救命之恩,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连陈司昂都没有找到,后来借着同她一起以陪伴静媛公主为由再次入宫,我又打听过陈司昂,诡异的是查无此人,当年的总管大太监,说消失就消失了,丝毫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岳家同霍乾一样,以莫须有的罪名处以满门抄斩,只是,霍乾的姨丈是当今皇帝,不能被满门抄斩,且霍乾军中威望太高,斩了全军又不现实,更何况,皇帝又看上了她,只能借着个大赦天下的由头,只斩霍乾。
那卷残缺的圣旨,就是当年皇帝下旨,令陈司昂同当年宰相刘菿一同构陷舅父与匈奴勾结。
陈司昂一时心软,留下来我们两个活口,而陈司昂自己,永远的不见了,还有刘菿,当街纵马不幸摔下,不治而亡。
功高震主,杀人灭口。
105
将五月送回去,我便回来了。
我不敢在那里陪他,因为我自己同样崩溃。
106
她蹲在我塌前,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连她都不想见。
“出去……”这可能是我对她说过的最重的话了,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其实应该感谢她,我知道了我真正的仇人是谁,我又不自觉的有一丝怪她,怪她让我知道了我的仇人到底是谁。
不要让我知晓,让我就这样为了华朝而战,战死沙场不好吗?
我已经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我本该同凌迟月一样,还未成年就厮杀在战场,但是我没有,因为当年的满门抄斩。现在,我终于上了战场,甚至追赶上了凌迟月的步伐,但为什么要崩塌掉我的信念?
我该为谁而战?为这个残害忠良的暴君吗?为这个抄了我全家的仇人吗?
她嘴唇抿了抿,抬手拭掉我眼角的泪滴,转身离开。
是吗,我什么时候哭过了吗。
107
我不知道在自己的营帐中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光明正大的掀开门帘进来——光明正大的进主帅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