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里的守望者(113)
在座几人沉默听着,夏老太补充村里的状况。
陶春飞娘家人上门大闹,程业男原本还缩着脖子挨骂,说到赔偿,就梗着脖子抵死不认了,说那是陶春飞自己找死,他还没追究他们嫁给他一个破鞋。
两方就打起来了,将程业男家砸得稀烂。
最后程太爷主持局面,程业男才将医院的费用给付了,此外就象征性地赔了两千块。
现在桃桃跟着她外婆住,寒假结束还要回市里上学,到时候怎么安排还要再商量。
夏二东看了程应航一眼,问他,不去看看桃桃吗。
问这话的时候,连夏二东自己也在犹豫,他去看过桃桃,知道小女孩现在不可能原谅程应航。
程应航望着炉火熊熊,声音淡漠:“不去了,就让她恨我吧。”
他比谁都清楚,不恨是活不下去的。
之后的三天,程应航将跟村人签订的承包合同的事做了收尾,带人上山下地,确认范围。
天气寒冷,长风呼啸,田野里一片空旷开阔,塘河从田间缓缓流过,映着阴云茫茫的天空、芦苇苍苍的水岸。
河岸边的土路,温泠怀里抱着一身大衣,一脚深一脚浅,跟在他们身后。
大衣是给程应航带的,他若觉得冷,随时可以拿去披上。
所有承包的田都走遍,河岸与田垄的路口,村民们拍着程应航的胳膊给他鼓劲儿,道别,各自回家。
程应航独自站在田垄上,视线延绵远处,仿佛守望,沿着水岸苇花败落,枯枝萧瑟。
温泠呼出一口白雾,站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视线远眺。
她相信,来年,程应航能做到让这里繁花丛生,遍地锦绣。
甚至不用等到来年,现在稍事播种,便可收获一夏季的葱茏。
只是此时,天地尚且荒败,看不到一点生机。
今天,是陶春飞的头七。
遵循殡葬管理制度,人已火化,明天下葬。
两人默默往回走,晚饭后,在堂屋里围炉静坐,而后各自回房间。
迟些时候,温泠趴在窗前,看到楼下有一道身影从天井走过,手里提着什么。
是程应航,温泠没看清,只是直觉是他。
匆匆开门下楼,在前堂大厅里看到了他。
一盏壁灯的光芒中,程应航站在柜台里。
他一手提着一箱白酒,一手拎着几个食物袋子,还塞着一条烟,正从柜子里拿打火机。
听到动静,他回头,两人对望着。
温泠没说话,走上前去,试图拎过那箱白酒。
程应航躲了一下:“回房间去。”
温泠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喝。”
那目光明确,坚决,他喝多少,她就陪他喝多少,不给喝就当场翻脸。
程应航默了半晌,笑了,拿了打火机塞进袋子里:“你拎不动。”
拎不动,没说不可以,这是允许她一起了。
温泠接过食物袋子,他没再拒绝。
却见程应航打开大门出去,站在门外,示意她出来。
温泠迟疑,这大晚上的,要去哪里?就在堂屋里喝不行吗?难道他想去田里?
算了,冻死就冻死吧,温泠心下一横,跟出去。
却不是去田里的路。
走了一阵,温泠终于辨别出来,这是去陶春飞家的路。
现在程业男独自住在家里,程应航这是要去干什么?上门打砸?
眼看着距离程业男家大门越来越近,温泠在心里不住默念,相信航哥,相信航哥,航哥不会这么不理智的……
仿佛听到她内心的默念,程应航回头看她一眼,从程业男家大门前路过。
不是去程业男家?温泠有些迟疑,那这是要去哪里?
程业男家的灯光从二楼、三楼透出来,映亮了周围一片。
又走出十多米,温泠才发现隐约还有一户人家。
只是邻着山脚,地处偏僻,水泥高墙爬满了藤蔓,竹子、灌木掩映,枯草遍地,说不出地荒败。
一道大铁门前,芭蕉树支棱着叶子,像是舟形乌头张开花翼,暗藏的毒碱,见血封喉。
铁门的栅栏森然静默,昏暗中唯有恶臭格外鲜明。
温泠难以想象还有这么臭的地方,是农村的化粪池吗?
听到来人的动静,里头一苍老的声音:“谁?!”
温泠:“……”里面居然有人!
程应航放下手里东西,拿出钥匙,开门。
锁链在夜色里清脆作响,门推开,程应航搬着那整箱的烟酒进去。
院子里没有灯,只有不远处程业男家的灯光,落到这里来,勉强能看清一些轮廓。
温泠跟着进去,地面湿滑,还有各种软硬不明的异物,每一步都恶心至极。
进了院落之后,可以看到,里面的木板房门下方已经被捣了个黑魆魆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