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85)
人来人往的岸上远远有个粗布麻衫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绸制包袱慌不择路的往前跑。他跑得急乱,不时撞到来往与他擦肩的行人。那些被撞到撞倒的人骂骂咧咧的爬起拧干衣服上的水汽,想要寻那中年男子说理,可哪还能见着人影?
后面又有一个穿翻领长袍,束玉带,穿紧口裤与乌皮靴的少女追在他后面。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嫩,娇俏秀丽,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然而看清少女的面容时,众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她左侧的额上横亘着一道长约两寸的伤疤,险险止到眼角处。这道狰狞的伤疤像一道多余无用的痕迹毁掉了她原来的清灵美好。
她一心要追到前面的中年男子,横冲直撞的顾不得他人。长安城太热闹了,人也太多了。
而人一多则成了中年男子最好的护身屏障。
眼见快要追不上了,少女扯着嗓子大声叫着:“快让开快让开!前面的小贼别作无谓的反抗,否则被我捉到了有你好看。你们快让开!”她的声音清脆尖细,像是银铃迎着风叮当摇响。
在雨后还浸着湿气的街上响起,尤为悦耳空灵。
“是将军府的卿小姐!”
“又在捉贼了?”
“大家快顾好自己的摊挡,不然今日又做不成生意了!”
“呀,往这头来了。快躲!”
这头好一番吵闹,岸的另一头又迎来一辆装饰华丽考究的宽面车辇。厚重的宝相纹锦绸车帘随着晃动,在明暗的光线下流动着金黄色的光泽。
坐在里头的人似乎听到前面不远传来的吵闹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正巧看到一名少女追着个男人往这边跑来了。男人生得贼眉鼠眼,抱着一个与他衣着完全不相衬的绸制包袱从车辇边窜了过去。
少女跟着从车窗掠过。额上那道伤疤十分显眼,车里的人刚瞧清楚瞬间便怔愣住了。直到她追着男子离车辇越来越远,他都仍未回神过来。
是她!!今日居然有幸让他重遇到她!
一晃多年,那个小姑娘居然已经这么大了。
“太子殿下,怎么了?”一个穿着宦官衣饰的中年宦者见眼前的英气少年愣着,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关切的低声询问。
少年摇摇头,微微勾唇。唇角的一颗小小红痣让他笑时多了几分媚态:“没什么,走吧。”
岸上一家临水酒家的二楼雅座,大开的雕花轩窗旁,坐着名锦衣青年公子。他摇着手中的玳瑁折扇望着远去的少女,一边笑一边摇头,似乎已经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颇有几分轻佻邪气的俊脸盈着满满的笑意,目光仍追随着那名少女渐渐远去。良久才喃喃自语道:“现在还未到时候。再等等我,卿卿。”
深夜来人
季淮冽毫无遗漏的细问了今日待在曲江的所有人。竟无一人看到有可疑人物,也无人瞧见谁将尚如卿推下水。
这里面一定有人在撒谎。可人数众多,要将所有人都扣留下来仔细盘查既费时又费力。一切仍需等尚如卿醒来再作计议。
看过尚如卿的狼狈模样,季淮宇也满足了,便与季淮冽打了声招呼摆仗回宫。临行前有宫娥来请奏,说季淮莺醉倒了,无人敢动。
季淮宇跟去一看,季淮莺确实醉得厉害。她扒在燕几上,面色艳红,比二月桃花还要灿然。嘴里迷迷糊糊的嘀咕着什么。身旁的宫娥宦者想去扶她,就被她手舞足蹈的又踢又打无法靠近。
堂堂长公主醉成这样,毫无尊仪可言,成何体统?为免她继续丢皇家的脸,季淮宇不顾她的挣扎踢打,拎起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挟在腑下将她带上车辇一道回了宫。
准安王妃被人推下水,作东的安王也脸上无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半会儿翻不了篇。众人没了饮乐游玩的心思,纷纷与家眷相携回府。陈亦淳的妻子也领着他回府了。
曲江偏殿内只剩下季淮冽与谢熙桐。
季淮冽坐在尚如卿身旁,温柔的看着尚如卿。注意到殿下的谢熙桐仍在,便抬眸扫了他一眼:“谢御史也回去吧,本王会找出将她推下水的凶手。”
谢熙桐敛了敛眸中微光,素青翻领长袍的暗纹在殿内幽光下泛出淡淡的色泽。他笔直的立着,低声缓缓道:“卿小姐与下官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下官想等她醒了再行离去。”
季准冽盯着谢熙桐研究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也罢。来人,搬张椅子过来请谢御史上坐。”
“谢王爷恩泽。”
季准冽笑了笑,目光又重新回到尚如卿身上。
谢熙桐虽身为谢煜之子,却与老子完全不同。谢煜为人耿直,却又十分老滑谨慎,季淮宇数次想扳倒这位季准思的左右手,却一直无法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