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78)
“我怎会舍得让你丢掉性命?”季淮冽摇摇头,低喃:“永远都不会。”语毕,他掀开车帘向远处观望了片刻便道:“卿卿,曲江已然近在眼前了。”
尚如卿跟着向外探看。目之所及是一片浓密的林荫道,曲江池就位于林荫道之外。
池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呈出冬时特有的浓郁深沉。未到莲花开放的时节,池中大片大片枯败的莲荷之叶让曲江池显得略有几分萧条。池中各种水饰浮凸得体,在池水映照下显得栩栩如生。建在池边的大雁塔飞檐高翘,亭台错落有致,远远看去像是从池中升起的海市蜃楼。
还有不少修缮得宜,别有洞天的园林景致簇拥在曲江周遭,隐于花木之间。此中岸线曲折,风景迤逦,令人为之神往。
季淮冽的宴席设在芙蓉园的临水亭。下了马车,将红玄交由宫人看管,季淮冽便领着尚如卿施施然出现在临水亭内。
亭中早已经设好燕几,坐满了宾客。尚如卿的目光投向燕几边坐着闲聊打趣,温酒观景的众人,发现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玉雁公主季淮莺,玟王季淮宇,连谢熙桐也在?!
在众人之中有一名穿着香色裘袍的年轻男子扬眉,对季淮冽笑道:“安王殿下作为东家竟姗姗来迟,该罚酒三杯!”他身边的几名年轻男子也跟着附和。
季淮冽哈哈笑了两声,一双凤眸神采飞扬:“当罚当罚!”甫一落坐,便捉起几上已经温好的酒壶倒出一杯一饮而尽。他连饮三杯仍神智清明,潇洒坦荡。众人当即拍手叫好,席宴顿时热闹了起来。
尚如卿本想寻一处地方坐下,却被季淮冽拽着坐到他身边。刚才那位穿香色裘袍的年轻男子略略打量了一眼尚如卿便道:“这位定是准安王妃,京中有名的尚府五小姐,如卿姑娘了。”
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称呼她,尚如卿不禁多看了他两眼。此人长得颇为英俊,带着几分文人墨客特有的书卷气。只是那一身鲜艳无比的香色与他给人的感觉迥然不同,着实令人难以恭维。
季淮冽颔首,道:“眼光不错,正是那位有名的卿小姐。”言毕,他又凑近尚如卿耳边向她小声介绍说:“此位是中书令陈靖俞之子,陈亦淳。”
尚如卿朝陈亦淳意思意思般的笑了一笑,眼睛又瞟向那些她不认识的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青年人,她跟着小声问:“他们呢?”
季淮冽详细向她介绍了在座的那些官家子弟。多数都是朝中重臣之后,不用细想,尚如卿便知这些人当中多数都是安王一派。
理解之后心里又涌出新的不解。季淮冽将这些人介绍给她,难道就不怕她将他们的名单交到尚重远甚至是季淮思手中吗?
他对她当真信任到此种地步?尚如卿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悸动。
她心里五味俱陈,目光稍稍一倾便滑向谢熙桐坐的位置。在一群纵酒放浪的公子哥当中他就像是独立于世的一株清水白莲——背脊挺拔,风仪斐然。面上依旧一幅温柔谦和的笑脸,君子端方的与他人把酒言欢。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的视线蓦然投过来,与尚如卿四目相对。他朝她扬起一抹柔和却又疏离的笑容,只看不语。
眼神的片刻交汇,让尚如卿的心脏猛地纠成一团。再复望去,他已经侧过头与旁人交杯言谈,仿若与她不识。
明明相距不远,在这一瞬间她却恍然觉得两人之间像隔了天与地的距离。有一道看不见却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将她和他分离断开。
如此便好了吧?尚如卿暗自攥紧手心,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
在她分神之际,季淮冽已经与陈亦淳他们饮了数杯。忽而听他们提起有好些跟来的家眷在曲江上游湖,她便把目光向亭外的池上看去。
果见曲江池上有数叶小舟,三三两两坐着些衣装华贵艳丽的姑娘妇人。她们一边相谈一边赏景,不时笑成一团,看着十分其乐融融。
尚如卿甩去满腔幽怨与杂思,饮下一杯温酒,问道:“为何不作流饮?”
陈亦淳顺口答道:“以往新科进士及弟总要在此乘兴作乐,将酒盏置于盘中,放盘在曲流之上,盘随水转,转至谁的跟前谁就执杯畅饮,流饮之名便由此而来。只是仲冬时节,池水冰冷透骨,实在让人没那种心思。”
季淮莺纤纤玉指捏着白玉酒盏,盈盈笑道:“临水亭内能将曲江之景尽收眼底,应景畅饮也未尝不是件乐事。”目光却时不时落向谢熙桐处,朝他笑得娇媚如花。
众人立即应和,纷纷举杯同饮。
尚如卿咂咂嘴,觉得入喉之酒的味道跟她以往喝的大不一样,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