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尽处惹浮生(3)
这世间,不过多了一副躯壳罢了。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皇帝,国仇家恨,我又该如何?我与他,也不过一场家恨罢了,家破人亡,终究难以原谅,只是,我也已经努力说服自己选择淡忘!
眼角瞥见绿儿惊慌不安的深情,我自嘲一笑,两年多不曾踏入这破院子,此番来,又要做甚?
我想,到底我在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了……
琴歌(二)
"浅浅,我会给你一个孩子。
孩子?呵呵,我敛眉低笑,斜倚在院子里唯一算是名贵的檀香木雕刻的雕花门栏旁,沉郁的檀木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于鼻端生香,将连日来的细雨翻出的泥土腥气也冲淡了不少。
右手轻轻抚摸着腹部,一遍又一遍,惊讶、激动、兴奋、委屈,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块儿,终究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我没有想到,只是一晚,便有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若不是绿儿的父亲原是相国府的府医,绿儿也曾习得他十之有三、五的本事,二十几天的喜脉恐怕也不能轻易发现,而我,也在作践自己的同时,就连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也要失去!
思及此,心下自是一番后怕,转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难以想象,在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我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生命等待着我.
孩子、孩子,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想到了那天他来的场景,本以为不过他的一时兴起,倒不曾想,此番,确是真真错怪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转而便滑落不见,化作强装的漠然。
如今,我又能如何?事情已经成了一个死结,我与他、相国府与这整个天下,而这次,我再没有勇气,为我二人那虚假的感情,一路披荆斩棘。
这般,已然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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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你不恨我了,对吗?"
还是冷凝的语气,一如既往。
嘴角挂着一抹疏离的笑意,眼里却是散不开的嘲讽。我心下惊异,我俩之间隔着的已经远远不是夫妻离心的问题,还有我相国府数百无辜人口的性命,而那其中,有着我挚爱的亲人、朋友,想到阿爹、阿娘,再想到我那立志战场杀敌、憨厚护短的大哥、天真烂漫的小弟,梦里不断蔓延的鲜血、冒着寒光的刀刃,以及那天,他给我的最冰冷的话语。
我想,我这一生,可能永远也逃脱不了他为我布下的魔障。
那天,我仍然自欺欺人,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怎么就要杀了我的家人?
但是,我又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满身的伤痕,甚至是散落一地的自尊,我作为相国嫡女的骄傲。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我所有的天真烂漫都被他的一句话催毁。那天,我带着满身的伤痕去想要一个答案,哪怕当时他骗我也是一种安慰,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司徒霖,其实,钟浅兰在你的面前,一直都很好欺骗的……
只是,后来我终是知晓,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大抵,我家破人亡,不过是破坏了他二人命定的姻缘,连带着被他处以极刑的二皇子,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那天,我冲进勤政殿,看到的却是我的夫君,将曾经的二皇嫂搂在怀里,眼角眉梢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那是我过去两年多来都未曾融化的柔情蜜意,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我、我的家人、相国府、甚至是那二皇子,他也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兰心赐封皇贵妃,赐住归兰殿,择日入住。 ”
……
“我娶你,不过迫不得已,要怪,只怪你的父兄太过宠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回忆起往事,总归是不太情愿的,暗自注视着面前墨色龙袍的男人,时光倒是挺优待他的,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余下的尽是天主的霸气与成熟,就像年少时和大哥一起偷喝过的陈年老酒,时间越长,味道越浓,更有味道。
微微摇头,也不管那人瞬间冷下来的表情,款款道:
"司徒霖,你凭什么以为,在发生了那么多以后,我还爱你,甚至压过了过往种种仇恨?杀父之仇、背叛之痛、剜心之辱、走投无路之哀、家破人亡之恨,还不算上其他,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我又怎能不恨你呢?”
是恨,但是,也只是恨了。
我不由得自嘲一笑,也不去看那人的表情,只是觉得好笑,这般人生至苦之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如今,却能以这般平淡的语气叙述出来,大抵,真如静慧师太所说,我也算是大有所成了。
想来也甚是可笑,以前我从不信佛,如今,却要依靠佛来化解心中的执念,不由得涌起阵阵悲哀,其实,心中自是有所思量,往日不信佛,现在,又凭什么希望它的救赎?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变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般心境,经历了千疮百孔后,已然是油尽灯枯、心如死灰,之所以信佛,也不过是害怕了孤独,祈愿为我的家人超度,希冀早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