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寂+番外(74)
大概半月之后,我才终于见到了锦儿。
她虚弱地靠在床头上,怀抱着娇嫩的婴儿。
我看到被裹得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宝宝,“嗬”一声就哭了出来。
锦儿满面倦意,朝我点头示意,柔声道:“快来看看孩子。”
我便走了过去。
阿南如我们所愿,长得极好,眉色尚淡,却依稀可见其形状正如司程那一对英挺的剑眉,也长了一双锦儿那般多情的眼睛。
我实在没见过这样柔软的婴儿,不敢伸手去抱他,更不知如何去逗他。我望着他笑,锦儿也望着他笑,笑着笑着,我俩都哭了。
我赶紧给锦儿擦眼泪:“听人说,月子里不好哭的,会落下病根。”自己的眼泪却如何也止不住。
锦儿便含泪笑笑,故作坚强道:“好,不哭,我们都不哭。”
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们了。我,锦儿,阿南。
“锦儿,我们好好的,把阿南养大,好不好?”
怀里的婴儿蹙起了眉,轻轻瘪了瘪嘴,像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锦儿轻轻拍打着襁褓,朝我点头。
“好,我们都好好的,看这孩子长大。”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与公孙临争锋相对。他来,我淡然逢迎,虽给不出好脸色,也不至于像最开始那般将厌恶悉数写在脸上。他每天都很高兴,每天上朝前都会亲吻我的面颊,撒娇似的对我说:“晚上等我。”
我低头不语。
只待他一走,立刻叫人备水沐浴。我讨厌他留在我身上的味道,我讨厌他的一切!
在所有人看来,公孙临待我极好。
在圣和第一场国宴上,外国使臣献上了千挑万选进贡给□□的美人儿。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有发生,国君通常会欣然收下,不管是否喜爱,都将其收入后宫,再封上一个品级较高的位分。
所以当那番邦女子上台献舞时,我长长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每晚忍辱负重地侍奉公孙临。
岂料公孙临拒绝了。
没有冠冕堂皇的言辞,没有言不由衷的推诿。
他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我,诡秘一笑,朗声道:“多谢贵国好意,可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使臣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略显惊慌,直问道:“陛下是否不中意此女?无妨,我们大王有八个公主,个个美艳绝伦!”
“不必。”
公孙临的眼睛始终落在我身上,都没看那使臣一眼。
他说:“我惧内。”
大殿之中霎时一片喧哗,我瞪了他一眼,他却不放在心上。
可怜我身不由己立于这危墙之下,还被平白无故扣上了“千古第一悍妇”之名。
那晚,公孙临比平时粗鲁了许多,像是在向我宣示胜利者的主权。
他说:“豆豆,别想着能把我推给别人。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的。”
我彻底认命,任由他横冲直撞。
“公孙临,让阿南好好长大,可以吗?”
他正在忘情处,想也没想,便含含糊糊应道:“好。”
我塌下心来。
再忍忍吧。
老人总说,有了孩子,日子就会过得很快,阿南会学会说话,再学会走路,他慢慢长高,慢慢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会替我和司程保护锦儿,他会将天风寨仅有的血脉传承下去,他会娶妻生子,他会过上我们求而不得的日子……
到了那一天,我就能去见我的亲人了。
也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敢去见他们。
御花园里的花落了一地,春去秋来,我在这里,又多活了一年。
公孙临真是小气,早早地命人把陈齐在国学院送给我的花,连花种都给一并烧了。
我由着他撒气,终是没有同他说起。
陈齐,早就扎根在我心底了。
总有一天,我还能再见到他,我们还能一起坐在小书斋前的石阶上分食同一只烤鸡,只是我暂时身不由已。
渐渐的,我也不常梦见陈齐了。
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小混蛋,仿佛投胎转世了一般,从我梦境中一点一点退出,直至我再也追不上他。
我哭湿了枕头,也惊醒了身侧的公孙临。
他将我圈进怀中:“又做噩梦了?”
我转过身去背对他。
“梦见阿爹了。”
他说:“豆豆乖,我在,别怕。”
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不想用任何方式去激怒他。我恨他,毫无掩饰,他亦心知肚明。两个人猜透了彼此的心思,累了,倦了,也就安然睡去。
公孙临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傻,不知道他偷偷安插人手在凤铃殿里监视我,又安排了人去锦儿的住所监视她,千防万防,生怕我俩偷偷带着阿南逃出去。
真正傻的人是他。
他以为囚着我,防着我,就能将我留在这一方天地。殊不知,我跟他早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