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番外(3)
她弯着眼笑,右眼下的泪痣分外生动。那就是他自己倒霉,干嘛要平白占了你的名字还偏要和你一般大。
晌久,她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仔细抚平上面的折痕。又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了烟抽,动作自然。
她玩味地看着我无声煽动的嘴唇,我是老烟枪了,看着很糟糕吧?可是,张淮北,世界上有比这件事更糟糕的事情,比如,现在在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细胞,我在考虑是要消灭它,还是给它以生命,孕育成人。
怀孕这件事,是阮知荷临时起意,编出来吓唬我的。很久之后,阮知荷告诉我,她曾经企图靠努力怀上孩子留住一个人,那个人,她求而不得,兀自喜欢了好多年。
我将阮知荷轻轻放在床上,妻子帮我为她脱去外套,盖好被子。
阮知荷突然睁开眼,双目通红:“邵江洲,你怎么不等等我,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初中
第三章 一个三观很奇怪的怪物
在阮知荷的一生当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叫阮知荷,认识她的,都叫她“小狐狸”。
因为漂亮,也因为她的不羁。那段冗长的,我所缺失的时光,我始终没有办法想象出来。我想象不出被我护鸡崽儿似的护了十几年,温顺如小白兔的姑娘,在时间的磋磨下,变得狡猾桀骜,拥有獠牙……
阮知荷13岁上初中,那年秋天,乡下收成不好,阮知荷的后妈给阮知荷生了一个弟弟。
阮知荷的爸爸说,知荷你就在镇上读初中吧,爸爸压力大,你妈……
未等电话那头说完,阮知荷就匆匆挂断电话。她的妈妈早在她十岁那年就死了,她一直记得妈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血肉模糊的样子。
那个可怜的女人,抗拒阮知荷的靠近,她不愿意让自己看见她可怖的样子。可是她动不了,甚至发不出半点声响。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她的妈妈还在担心自己的样子会成为她的梦魇。那个,才是她的妈妈,她唯一的妈妈。
失落许久,阮知荷从厨房里找出菜篮子,她要去村东头的田里拔萝卜。奶奶说,明天阮知荷就要上初中了,她给阮知荷做阮知荷最喜欢糯米肉团子。
她沉默着从挂着一众衣服裤子的电线下穿过,有水滴落在她的发顶。她抬起头,正对着一条大红色的裤衩。
她盯着裤衩看了很久,直到脖子发酸。继续向前走,阮知荷在心里盘算,总有一天,她要将这条裤衩偷来烧了。她憎恨这条裤衩,上一次,它上面的水滴到了她的脖子里,顺着她的脊背一直滑到腰;上上一次,它上头的水滴落到了她的鼻尖,连着好几天,阮知荷都觉得在自己的鼻间充斥着未洗干净的刺鼻的肥皂味儿。
路上有相熟的大妈冲她打招呼,并且友好地塞给阮知荷一大把青菜:“知荷哪里去,听你奶奶说今天给你做糯米肉团子吃?”
“嗯,去田里拔萝卜。”
“你奶奶是个好的。”
阮知荷低着头一路向前,远远望见自家的田地。奶奶对阮知荷说来也算得上不错了,从来没有饿着冻着过她。而且大概是当过多年老师的缘故,奶奶不像是其他的乡下女人,会给她买颜色艳丽却土气的衣服。但阮知荷始终没法喜欢自己的奶奶,她听见过,奶奶和街坊领居家长里短的时候,骂她是赔钱货。
住在隔壁的李大爷赶着羊群从她身边经过,留下一地一粒粒的黑色羊屎粒。
天边有成群的大雁排着人字形往南飞去,阮知荷记得在四五年级的课本上有写只要你冲着大雁喊“大雁大雁排个一”,它们就会“嘎嘎嘎”叫着排成一字形;接着你喊“大雁大雁排个人”,它们又会变回人字的队列。阮知荷照着书上写的,试着喊过许多回,可是大雁们重来没有理过她。即使这样,她依旧深信不疑大雁是能听懂人话的,只是天空实在隔得太远了,而她的声音又那样小。
阮知荷突然很想念城里小区外边的那一条老式破旧还出过人命的铁轨。如果那个时候拉着张淮北一直走,是不是可以找到铁轨的尽头?
其实,12岁那年,除了让我娶阮知荷。阮知荷还给过我第二个选择。
她站在铁轨上,远处有隐约的火车鸣笛声。风把她的裙摆吹得鼓鼓的,使得她整个人就像一个好多层的蛋糕。
阮知荷对着我伸出她的手:“张淮北,你跟我走吧,我很好奇呢,铁轨尽头有什么。”
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知荷……”
12岁的我拒绝了12岁的阮知荷要带我去私奔的提议。
阮知荷坐在田埂上,白净的手上沾满了泥,刘海因为汗水牢牢地贴在额头上:“张淮北,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