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59)

作者:鲸久

静竹失了往日的冷静,她心底发沉,头昏脑涨的,只觉得天要塌下来。这当头她忽然想起什么,忙是叫来司琴:“快,去将景轩门的吴用请来,我有事要求他。”

司琴诺诺应声,也不去嘱咐旁人,只仗着自己脚程快,连伞都不及打就往景轩门去了。

静竹主意全无,这种时候唯一能想到帮一把的人只有那位谢小公子。经了这种种的事端,她清楚谢司白并不是空口白话,他既应了做小殿下的师父,就是实打实地全力相护。

不多时吴用赶来了,即便戴着斗笠,还是淋湿了一身。

静竹不等他作虚礼,先声道:“谢公子何在?我有事要见他一面。”

吴用愣了愣,方道:“公子不在宫中,外头三司会审出了些岔子,公子被陛下派出去查视。”

静竹心下一沉:“那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他递个信?”

吴用看静竹脸上的焦灼不似作假,心知有什么大事发生,也是不敢怠慢:“姑姑写个条子给我,我当是尽力而为。”

静竹不识字,就让吴用为之代笔。写过后,静竹拜了三拜,恳切道:“事关小殿下,或及性命之忧。你若是能见着公子,替我补这一句。”

吴用应下,将这一句添在字笺上,方才细细折起。他戴起斗笠,转身从后门离去,重又消失在雨幕之中。

*

大殿里着实冷得发紧。

定安靠在供台的石壁上,寒意袭人,外头是淅淅沥沥延绵不绝的雨声。她衣着单薄,又在这样至阴的地方,手脚冷得失了知觉,只是全身发抖。

先前定安

从玉阳宫出来,一路跑着,也没个去路,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大昭寺中。因着这几天替颖嫔超度法事,寺中并无多少人在。后适逢大雨,她就找了这么个地方先躲起来。

一想起陈妃,定安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如今能记起的大都是些琐碎。比如她母妃不大爱熏香,身上自来是一股淡淡的药味;再比如他母妃最爱的是在傍晚到倚香楼,凭栏望远,眼中的愁思是定安从前看不透的,而今懂了,才知是怎样沉重。

定安又想起香尘来,想起她临走前说的话。她说殿下记得就好,一样一样来,不要着急。那话定安原先并不明了,现在才是真正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不要忘,不要着急,这些仇恨一样一样的,来日方长。

定安咬咬牙,她强迫自己不要哭,却怎么也停不住。外间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分外清晰。不一会儿又是电闪雷鸣起来,轰隆隆轰隆隆的,仿佛要以雷霆之势粉碎万物。定安吓得捂住了耳朵,那声音久仍不绝,她只得在心里默念起烂熟于心的快雪时晴帖,那帖子是先生交给她的,是她母妃错付一生的见证。帖间二十八字,字字啼血,写满了她的恨意。

周遭越发是冷起来,定安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外面的雷声也更大了,铺天盖地的,无处可逃。隐约间定安听到了些许动静,她害怕起来,靠着石碑想往里躲,这当头忽然有人掀开供台的帷幔,定安还来不及失声尖叫,外间先闪下一道雷,白光中照见了眼前的人。那人穿着艾青衣衫,眉眼生得极为好看。现下他只望着她,素无悲喜的眸中隐有暗光,似是暗潮涌动。

“定安。”他朝着她伸过手,语气温和,“出来吧。”

定安怔怔望着面前的人,一时间一切都仿佛远去,恍惚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先生。”她喃喃着,说道。

第28章 28

小姑娘将手递出去。谢司白扶她起来, 她的手指冰凉, 全无温度。

定安止不住地抽噎,委委屈屈的模样, 一面用手背擦去眼泪, 一面道:“先生。”

谢司白看着她,神色微动, 却是良久无言。

半晌,他只是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回去吧。”

他话中的平静通透, 就像早已悉知她所经历的一切。定安鼻子一酸, 心下涩然。她强忍着不哭,眼中却是积着层水雾, 视线一片模糊。

旁边的秋韵一早备了厚衣裳,谢司白取过, 替她仔细地披好,才问:“可以自己走吗?”

定安不语,只是摇了摇头。谢司白这才发现她崴了脚, 怪不得躲在这里出不来。他没多说, 直接将她抱起。小姑娘瘦瘦小小,重量比想象中还要更轻一些。

定安埋头在他怀里,先生身上有着好闻的皂角味, 那仿佛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干净所在。定安趴在他肩头,慢慢地,慢慢地, 才哽咽着哭出了声。泪水顺着落在谢司白衣襟,他这样爱干净的人,平日都不肯与人多接触,如今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浑然不觉一般,只由着秋韵撑伞,安静走向寺外。定安越哭越伤心,抽抽搭搭的,怎么也停不下来。寺檐外的雨仍是连绵不绝,如今却像是与他们相隔阂开,自成了另外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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