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白(126)
他放下手,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烟瘾上来了,他走到医院的小公园里,寻了个长凳坐着,手口袋里摸出烟,点燃。
他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大脑一点一点放空,觉得四肢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支烟莫名其妙地抽完,只剩下一个烟蒂,他甚至没感觉到它的滋味。
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与冬青的聊天,还停留在白天的对话中。
她说回去了要请他吃烧烤,眼眸温柔下来,像是铺满星辰。
多希望能快点结束这件事,他好没有牵挂地去见她。
“介意我坐在旁边吗?”清亮的声音撩拨着静谧的空气。
裴即白猛地抬头,脸上带着欣喜,看清来人过后,失落席卷全身,不是她。
“你坐。”他的语气里难掩失望。
是个女人。
他不认识。
穿着病号服。
有些憔悴。
他不想离开,因为他觉得自己先来。
他很累,他想休息。
两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离开,谁也没有搭腔,他们之间仿佛又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间隔开来,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份安静被女声打断,女人扭头看到裴即白捏在手上的烟,开口:“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裴即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盒,又抬眸瞧了瞧女人的面色,他觉得她身上好像没有生气了般。
犹豫间,女人又开口:“顺便还要借个火。”
裴即白不懂这个女人的用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没什么企图,只是觉得她好像个溺水的人,却不呼救,只想静静地死去。
看到这个女人,他莫名地想到了冬青。
女人点燃烟,双颊用力,路灯突然亮起,她的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更为清晰,吐出烟雾后,她指尖夹着烟:“我叫周简。”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还有言语,让裴即白有些排斥,他不是个喜于跟人搭讪的事情。
他没要回借出去的打火机和烟,倏地起身,打算离开,女人视线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在他转身的那刻,继续说:“我妈叫赵时雨。”
裴即白想要离去的步子顿住,他猛地转身,眼神里装满震惊。
这个名字,是这次事故里没找到家属的人。
这次事故有一亡,名为赵时雨,听现场人员不说,原本伤亡人员应该会更多一位,但是赵时雨在生死关头,护住了她女儿。
思及此,周简的名字也一点一点清晰,伤员中是有这个人,但住院房这边给的答复是已经出院了。
他无暇思考其中的弯弄,嘴唇张开,下意识地想要说抱歉,话到嘴边被截住:“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裴即白阖上嘴,抱歉这两个字他确实是说腻了。
周简抬头,脸色苍白,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浮肿,脸色带着擦伤和淤青。
“他们怕我受不住打击,所以说我出院了,叫你们别来打扰我。”
“我这两天打了几针镇定剂,其实已经能接受这件事了。”
“不怪你们,是我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我跟她发生争吵,执意要走那条路,本不会发生这些事的。”
“我也不是想谴责你什么,我猜想,你也只是被推出来面对这件事的人,我只是太难过了,不知道应该和谁倾诉,你我萍水相逢,往后也不会再相遇,所以恳求你,听我说完这几分钟好吗?”
裴即白俯视着她,她边说边流泪,却又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自然垂直在身旁的手握成拳头,冬青那年,也是这样的吧,许琼岚走了之后,她也曾这样无助吗?
她也没有向他人求救吗?
“别怪自己。”他挤出这句话,语调有些变,他在安慰她的时候,仿佛在对和时空里的小冬青对话,“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
周简仰头,挤出个笑:“谢谢你。”她起身,身子晃了晃,对他说,“我在网上看到那些新闻,他们不让我看我,可我忍不住。”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整个人颤栗着,裴即白不确信地开口:“你还好吗?”
她止住眼泪,带着哭腔道:“我很好,你也好好的吧。”
她在安慰他,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那些恶评,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呢?
他没有做过,却又被别人肆意点评着,字里行间强行摁头叫他承受。
那些人似乎是找到了个宣泄的缺口,发泄着生活的不满。
可这个世界又存在柔软的人,明明自己千疮百孔,还要捂住伤口安慰你。
正如面前的人一般。
周简起身离开,裴即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
她很像一个人。
冬青。
善良又柔软,对待这个世界总是热忱着,不管她是否被伤害,她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