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千秋(8)

作者:行烟烟

而她,竟自强行按捺住心底惊潮,堪称配合地回应着他的那些莫名之言。

这世间,可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

……

不知过了多久,卓少炎终于抬眼,对上镜中的他。

戚炳靖微微笑了。

下一刹,有汹汹情焰自他眼底燃起。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将她一把拽起,压倒在地上,三两下剥去她才穿好没多久的衣物。

在他狠狠地咬上她的唇时,男人熟悉的气息如同奔腾怒浪一般重重拍遍她的每一根神梢。

卓少炎蹙起了眉。

并不是因疼,而是——

这竟果真是同一人。

……

妆案前的烛光跳了跳,照出一地狼藉。

戚炳靖重重喘息,良久,将头埋入卓少炎的颈窝处,全身绷紧的肌肉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床榻近在咫尺,但他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少顷,他将她抱着,翻了个身,枕着方才卸下的衣甲,声音略哑地说:“陪我睡一会儿。”

她将自己在他胸前撑起,“我自昨夜一直睡到方才。”

他睁开眼:“我是不是曾对你说过——待见了鄂王,记得可别如这般扫兴?”

不待她回应,他就将她重又按回怀中,闭上眼,不多时便打起了鼾。

……

男人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耳骨。

卓少炎伸手,轻轻摸上他的脸,然后又一点点地移至他的喉结处,掌下即是他的命脉。

在建初十六年十月至永仁元年十二月的这一年有余的时间里,在两国横跨三千里的漫长边境线上,他的这颗人头曾经象征着大平北境诸军中最高的赏格。

他用兵诡谲,行迹飘忽,曾如影随形般地在大平北境十六州的地界内追逐云麟军的动向,却不去攻占任何一座州镇。

她与他曾于沙场交手七次。

云麟军出战即胜之赫赫威名正是断送在他的手里。

帷幄之中,她曾彻夜不眠,想象他的模样,揣度他的动机,深思他的战法……但却从未料到,谢淖这个名字竟不是他唯一的身份。

正如——

卓少疆这个名字,并不是她唯一的身份。

……

屋外,两个婢女久等在门口,并不敢向内张望一眼,直到远见有人行过此处,方像见了救星一般地唤道:“苏姑姑。”

苏郁闻声停住脚步。

正是她,昨日在府门外亲自将卓少炎扶下马背,迎入府中,安排寝卧,又放了这两个婢女在其近前听唤差遣。

“王爷还未出来?”她走近问道。

婢女点了点头。

苏郁便毫不避忌地将门板推开一指宽的缝,目光顺着这条缝探入屋内——

那套用了封地内能找得到的最好的面料与锦线、由数十人花了三个月方制成的婚服,此时一半被压在地上,另一半被女人随意搭盖在身上,早已被蹂躏得看不出最初的华美模样。

而那个女人,眼下正枕着鄂王光裸的胸膛,睡得一脸平静。

……

苏郁将这难得一见的景致看了半晌,重新将门板掩合,又将两个婢女遣得更远些,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方从王府书库中出来的和畅。

俩人相互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苏郁看见他手里捧着的几本落尘书卷,忍不住好奇:“平日不见你读这些。”

和畅笑了笑,答她之疑:“自然不是我读。是给王爷在入京的途中备着解闷的,故而是按王爷的喜好挑的。”

苏郁了然,转身欲走。

和畅却在身后问:“苏姑姑走得这么急,要去做什么?”

苏郁步子不停,简单答他道:“找人重新做衣服。”

……

宽敞的马车内,卓少炎偎在整张虎皮制成的坐垫中,昏昏欲睡。

戚炳靖一掌握着书卷,一掌握着她腕骨分明的手,目光每扫过几行字,便移去看她一眼。

“少炎。”他忽而叫道。

这两字,径直侵入她的浅梦中,勾唤起她久远的记忆。

是深阁中的喃喃低语,亦是声嘶力竭的诘斥。是明堂上的意气风发,亦是鲜血淋漓的暴怒。这些皆已被掩埋于疆场的漠漠风沙下,如骨化灰,再难闻见。

她猛然警醒。

他摸着她一刹那间变得僵硬的肌骨,吐字缓慢却清晰:“不常有人叫你的名字么?”

她抑了抑惊梦后似要冲破胸腔的剧烈心跳,“……不是。”

他似乎信了,目光又回到书页上。

……

车队行了二十余日,方进入大晋京畿的地界。

三百多年前,这里曾是北戬故都。在大平世宗亲征平灭北戬后,曾封国北诸路为孝烈皇后封邑,又于北戬故宫旧址上重建宫殿,作为孝烈皇后北巡封邑的行宫。在孝烈皇后过世后,这处宫殿有长达一百余年的时间都未再有过新主。至中宗时,上将军戚安以军功封晋王,就封之后命人重葺这座宫殿,在其后数十年间几经修整扩建,方有了如今这般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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