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天(44)
里头有人问“今年只得一人吗?”
白袍说:“是。”
对方竟也不问是什么故事,只道“进来吧。”大概习以为常吧。
白袍让开路,示意胡小陌进去。
胡小陌深深吸了口气,捧好自己的头,一步,迈过了门槛。
里头光线昏暗,似乎阳光照不进去,只靠着两侧半人高的鹤嘴灯照亮。借着这些光线,胡小陌只能隐隐看到,大殿上案几后坐着一个人。
她不敢四处打量,垂头向前。一直走到案几前才停下来。
那个人问“萤呢。”声音听着很年轻。
胡小陌连忙把怀里那只萤虫拿出来,虽然很想用两只手递过去,但毕竟还有一只手要提着自己的头。只好一只手伸去。
但手伸出去,并没有人接。她站了许多,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四周一片寂静,就好像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存在。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却正对上一双黑泠泠的眼睛。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长得好看,叫人移不开眼睛,却穿着不起眼的袍子,并没有过于隆重地打扮,与这金壁辉煌的大殿,简直格格不入。
此时正看着她手里的那只萤虫。问她“萤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听语气并不是责备,更像是真想知道原因。
“萤当日落在我手上就死了。”胡与忐忑:“尊上……是不是因为我得了怪病。这躯体不能用了。萤虫才会落到我手上就死的?”
青年这时候才抬眸看她。看得非常仔细,从头到脚,一点点一寸寸。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叫胡与也有些不安。
“我看不到你从哪里来。”
胡小陌还记得那声音说绝不能让别人知道门的事,虽然并不十分信任对方,现在却鬼使神差地说“我家就在离黑市不远的一个村子。”
青年问她“今年的黑市在哪里?”似乎是真的对世间的事并不甚清楚。
胡小陌说:“今年在十八里台附近。”
青年眯了眯眼睛,看着门外的云海,点点头“啊。那个地方。”对胡小陌说“我怎么看不到你的过去?”
胡小陌试着道:“您是重月仙尊吗?”
青年没有架子:“是我。”表情和气。
胡小陌心里一喜,说道:“您看不到我的过去,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呢?村子里的神龛被抢了很多,我家里人都饿死了。我也饿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醒了过来。”
重月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大概也有些不解“你学过术法吗?”
胡小陌摇头。
“那你家里有人曾入道?”
胡小陌还是摇头。
重月问“身上可有不死的法器?”
胡小陌还是摇头。下意识地没有提那个声音。
重月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即不懂术法,又没有人相助,更没有法器,却在死后魂魄不散?”
沉思良久,才叹:“天地浩淼,总有我不知道的事没见过的东西。”却也十分坦然。即不为自己不知道而感到羞耻,也不会觉得这样是在弟子面前丢了面子。
胡小陌试探着说道:“尊上,我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您能救我吗?我想回到自己的身躯之中去。”
重月意外地抬抬眉,招手,叫她走到自己跟前来。
胡小陌心里一喜,走近站定,青年俯身过来,她明明已经闻不到味道,却莫明觉得,他身上是香的。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怕自己喘起气来,会更臭。
重月伸手,仔仔细细地在她身上摸了一遍,才收回手,却也不嫌她脏,说“这就是你的身躯没有错。”
胡小陌很失望。难道,那个声音说的话并不是诓她的吗?没有那个声音指点,重月也未必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也没有办法救她。
重月问她:“你为什么说这身躯不是你的?”
胡小陌嚅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这身躯看着眼生。不像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烂得太厉害了。”只好算了。又问“如今这身躯越来越破烂。行动也渐渐不方便。尊上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吗?”
重月不以为然,说:“化腐生肌的药有的是。但有骨头的部份,却没办法再长回去。不过等你以后有了修为,再铸骨身是不难的。”
说着像是累了,挥挥衣袖。
胡小陌连忙说:“尊上,我有个同路来的友人,她病了。”
重月皱眉,却也并不推辞,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却只说“把她带走吧。”
已经治好了吗?可他并没有出去看过呀。
胡小陌茫然。
这时候外面的白袍像是能看到里面的动静,知道话已经说完了,立刻进来,领着胡小陌下去。
胡小陌见重月不再跟自己说话,也只好跟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