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183)
蔺都下雪了。
“下雪了。”蔡玉弹开琴弦上的雪屑,旁边的松鹤为他添上新茶。
“我记得初入蔺都时,才初秋吧?这么快,就要冬天了。”蔡玉哈了哈手,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松鹤将琴收回匣中,乖巧道:“想来也是快呢,我记得往年入冬,公子总爱和楚——”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看见蔡玉面色一冷,松鹤立刻打住了原本要说的话。
“可惜了这琴。”蔡玉敲了敲匣,“这还是他送的。他若是还在,那一曲《流水高山》,我也就知道该弹给谁听了。”
“公子节哀。”松鹤拉下竹帘,以防风雪入厅。
“该节哀的不是我,是你。”蔡玉抿了口茶,神色幽微。
“公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
他放下杯子,轻轻眯上了眼。
“你家公子在家吗?”
松鹤出了前厅,远远听见门口有人在喊。他转过假山,拨开一片云柏,只见宋子瑜正抱着几卷书,直直地望着自己。
他一贯的白衣白鞋,从头到脚都是白的,素得像块羊脂玉。松鹤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被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度所折服。
“你家公子还好吗?”宋子瑜又问了句,近身走下石阶时,他见松鹤右手边一块深红色的胎记。
“这是……?”
松鹤忙拉回思绪:“娘胎里就有的,不足挂齿。”他拉下袖子,将宋子瑜往竹林深处引。
“祭酒大人来合该提前派人知会一声儿,公子刚抚完琴,刚睡下去不久,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入寝。”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踩在修竹小径上。满天的翠绿及了冬,也还是沁人心脾。
宋子瑜微微止步,侧耳聆听着远处水榭飘出的袅袅琴音,松鹤笑道:“看来是我家公子了。”
“蔡兄今日好雅兴啊!”宋子瑜进了亭,择位入座,他见今日的蔡玉心情很是不错,连试弦时都带着笑。
“汉卿,我新谱了一曲,你快来帮我听听。”蔡玉迫不及待要就要操曲,不料被宋子瑜拦下。
“不急,我今日来,实则是有些事情想麻烦蔡兄。”
宋子瑜将手里的书摊在桌上,蔡玉横了一眼,只见蓝皮书页上,只此写着《通政史札》。
“这是……?!”蔡玉面色一惊,“前朝□□!”
“没错。”宋子瑜看了眼松鹤,低声道:“这正是当初怀文帝为剿除楚王孽党时,大行封禁的禁.书《通政史札》。写就他的,正是前朝三杰之一的太公史文澜。”
见蔡玉一言不发,宋子瑜自顾自道:“当初楚王因谋逆被杀,这本书被当做第一罪证查获,唯一的一本,在刑部尚书李修祺手中。近日合宫惶恐,他不堪其重,将这本书转托于我,他知道蔡兄与楚王私交匪浅,这东西由你保管,最合适不过。”
“可……”蔡玉面露难色,“可他已经死了。他当初是因何而死的,你不会不知道。这本书是禁.书,私藏禁.书乃大罪,我受不起这份厚礼。”
“原来蔡兄知道私藏禁.书是大罪啊。”宋子瑜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丝不冷不热的笑,“那么我想问问蔡兄,私藏皇子,又是什么罪呢?”
第89章 金雀
“私藏皇子?!”
蔡玉面色一抖, 手中杯盏险些落在地上。
宋子瑜扶住他的手,看了眼松鹤,漾出一笑:“李尚书告诉我, 楚王临死前,将他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一位宦官。谁能想到, 竟就是不日前在诏狱里横死的柳穆森。他的徒弟小春生,如今已经成了内侍监的头把椅, 且从小他就和柳穆森如父如子地相处着……这……”
“他不是!”蔡玉甩了甩袖, 过激的态度像是不打自招。
“蔡兄反应何须如此,”宋子瑜摊开那本书, “文公已死,里外攸关,这个皇子,必须得揪出来。”
“李家不是还有个李恒英?”蔡玉抿了抿嘴,看向宋子瑜的目光更加软糯:“又何必一定要他?”
“这么说, 蔡兄确实是知道那位皇子的下落了?”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建文临终将他从那权斗的虎狼窝里拼死送出,我不能再把他又塞回去。”
“可若不是他, 迟早会是别人, 总会有人坐在那个位置上,重复着怀德帝、怀慈帝从前的路。”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与建文一生淡泊, 这袅袅琴音便是我与他的全部!”蔡玉越说越是激动,整个人带着咳嗽颤抖起来。
“送客!”蔡玉大手一挥,面露苍白。松鹤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宋子瑜一手推开。
“是你对我说要守护它的。”宋子瑜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这亭台楼宇,这树木花草,这天下的一云一雾,一鸟一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