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番外(36)
“行了,又没有人误事,这蒿草酒能拔湿气,染工们常年泡在水里,怕是会落下一身的毛病,人家这么拼命,怎的连几坛水酒都舍不得?”程双扳过丫头的身子将她推向外,“准备准备,咱去作坊。”
缃绮嘟囔着远去,程双淡淡一笑转身回房,从妆匣里拿过五六根两指粗细的木条,捏在指间,任谁也想不到,如此鲜艳明亮的宝蓝色,会与那湛青碧绿的蒿草洒有关。蒿草酒……能祛湿气不假,却也是保证流云纱不被他人效仿的关健所在。
梧桐木裁成条,泡在隔了年的药酒中百日,就能成为刻度计。四十六度,低了木条会暗淡,高了则会变黑……而这正是成就流云纱炫丽的温度。所以程双执意泡蒿草酒,既能关心了作坊里的工人,又能掩护核心部分不被人查觉,一举两得,当然要继续做。
到了作坊,将用帕子包好的木条交给陈达,让他找个人少的时候换了,就到后面的织坊里看出了问题的白坯纱,手一摸上那些有着繁复花纹的料子程双就知道毛病出在哪了,这种借鉴于织锦的提花是两台织机一起,由四股线纺成,花色看着很生动立体,但凹凸要比普通布匹大上两倍,过乌带来的那层薄如蝉翼的洒金膜当然无法附着,所以才会上色不匀。
把这个发现说给了染坊和织坊的主事,又特意交待了哪要格外留神,就让他们继续去试……
进了城,当然要到铺子去转转,眼看到了午时,街上热闹非凡,各式哟喝不绝于耳,有的高亢有的低回,有的还说唱着长篇大套,跟听戏一样。
程双看着这物阜民丰的一幕,心里豁然了不少,早早就下了车,让把式在街边等,带着缃绮往店面溜达。
在一家八开门脸前顿住脚步,程双眯着眼睛瞧那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绸缎……有几分眼熟!
“姑娘,咱们走。”不待看个究竟,缃绮就使劲拽着她的胳膊。
这反应让程双很是奇怪,看了半天也没能瞧出什么,就用下巴指了指那料子,问丫头,“你瞅着它是不是与咱家的流云纱有几分像?”
知道姑娘就好这个,可这地儿真留不得,缃绮跺着脚发狠,“姑娘,您知道这是哪家的卖卖嘛?方家布桩!与莫家苟合弄出这么不伦不类的玩意,还舔脸拿到江南来贩,您多看一眼都给他们做脸,咱走吧。”
方家?程双退了两步抬头,见那门楣上蓝底金字的匾额果真写着两个大字“方记”,正闪闪发光……瞳仁不禁收紧,才多少日子没来,这条街上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家抢行市的?问题是连缃绮都知道了,似乎只有她一个蒙在鼓里,这可是让程双无名火烧。
可一时又拿不准主意要怎么办,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阶边,缃绮见劝不过也就不再做声,只是厉眼时不时地飞向那敞开的门里。
“你这个丧门星来做什么?耀武扬威吗?我告诉你,若不是瑞卿说非你家那布料不行,我才不会登你的门,给你脸了,还不见?哼……现在就算是你求我方家也不会再多答理你!”说话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她满头的珠饰,就连黛紫色的裙衫都埋了金线,在灿阳的映照下愈发晃眼,看得程双连连回避。
就算不认识,但这些话足以让程双明了此人是谁,本没想还嘴,撒泼使浑的事儿她可陪不了,有人不要脸,她可得要!余光看到都有人止住步子等着看热闹,说实话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对掐也能保证自己不吃亏,可要顾及世珏的颜面,虽然知道他不在乎,但他们是要成亲的,该有的风范不能丢。
程双正想着要怎么全身而退,却没想到缃绮耐不住性子了,插腰掐着兰花指大骂,“你这个刁婆子报应来了!被人挤对得在京城待不下去,跑来齐州避祸,不说安生装死,还敢胡乱咬人,我告诉你,你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哪!”
“贱婢你说什么!”那粉堆出来的一张脸满是狰狞,眦目欲裂就想冲下来撕打缃绮,被身边的两个丫头拉住,几声耳语后才稍散了怒火,“我堂堂方家主母跟你个下人计较有失身份,今儿就放你一马,下回再有这事儿,看会不会砸烂你的腿,滚!”
缃绮气得直发抖,用手点指着立于台阶上的妇人,“你丧尽天良,我就等着看你那千挑万选的好媳妇怎么让你无处容身!”
“你……”这话一下踩在方老太太的肺管子上,她好强了半辈子,又极要脸面,大庭广众下让人指着鼻子说受媳妇的气,这如何忍得下?再顾不得贴身丫头的劝诫,疯了一样冲过去想抓缃绮的头发。
程双看她真要下狠手,冷冷扯了嘴角无声地喷笑,一个不经意的挪动用肩膀将缃绮挤到一边,既然礼让行不通,就没道理躲在丫头的身后,针锋相对又何妨?